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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祖孫

  太陽還藏在鄱陽湖裏睡覺,爺爺便拍小胖的P股,小胖唔唔地叫著,繼續睡。爺爺又揪小胖的耳朵,“懶鬼,該醒了,我們得去挖紅薯。”

  桌上放著兩隻紅薯,還有一碗稀飯,一罐豆腐乳,一罐辣椒醬。小胖沒點胃口,喝了一碗稀飯,不想吃了。“我們中午才得回家,不吃會餓。”爺爺拿起一隻紅薯放在小胖手裏。小胖隻有閉著眼吃,強迫自己往下咽。小胖不喜歡吃紅薯,一天三餐紅薯,吃得太多了。他現在一見紅薯就想吐。但小胖很聽爺爺的話,他不想爺爺為他不高興。小胖吃完了一隻紅薯,爺爺說:“走吧。”爺爺扛著一把鋤頭,挑著一擔穀籮出了門小胖帶上門,跟在爺爺的後麵。小胖的身後跟著一條黑狗。

  兩邊的樹叢裏傳來各種鳥叫,都叫得朦朦朧朧的,滿是倦意,讓小胖更想睡,一個阿欠接著一個阿欠從嘴裏飄出來。

  爺爺走路走得很慢,腳貼著地麵走,拖起一圈灰塵。小胖說:“爺爺,我來拿鋤頭吧。”“行,你拿吧。爺爺真的老了,空手走路都吃力。爺爺以前可不是這樣,以前挑兩百斤重的擔子,腳下都呼呼生風。”

  田野裏空蕩蕩的,稻穀、棉花、花生,該收的都收了。土地顯得疲倦,沒點生氣。黃色的太陽還沒睡醒樣,沒點精神。黑狗對著慢慢變紅的太陽汪汪地叫。小胖說:“黑虎真傻,對著太陽叫啥?”小胖的話讓爺爺笑了“你二歲的時候,我學狗叫,你還咯咯笑呢。”小胖不好意思,埋下頭摘紅薯。爺爺舉起鋤頭,這兒挖一鋤,那兒挖一鋤,然後拎著薯藤一拉,十幾隻吊在薯藤上的紅薯堆了一地。小膠把藤上的紅薯一隻隻摘下來,放進穀籮。

  太陽越升越高,小胖的肚子咕咕地叫得厲害。爺聽見了,說:“想不想吃燒紅薯?”小胖嘴裏說不想。卻站起來撿地上的棉花杆。小胖撿了一捆棉花杆,爺爺把棉花杆折斷,然後掏出打火機,棉花杆著了,濃煙嫋嫋升起。爺爺揀了幾個圓滾滾的紅薯,扔進火堆裏。很快,紅薯的香味呼呼地四處溢開來。黑狗饞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小胖說:“這薯聞著香,卻不好吃。”

  “我猜你父母是城裏人。”

  小胖搖搖頭,不懂爺爺的意思。

  “如你父母是鄉下人,不會這麽討厭吃紅薯的。紅薯是我們鄉下人的命,我們都喜歡紅薯。我吃紅薯吃了七十年,還沒吃厭。你呢?才跟著我吃了七年紅薯,卻吃厭了。”

  “我想他們也是鄉下人。如他們是城裏人,不會一生我就把我扔掉。”

  火熄了,紅薯熟了。小胖拿根棉花杆撥出一隻紅薯,黑狗一口吞了,黑狗燙得一蹦一蹦的跑,汪汪地叫。黑狗跑到水塘邊,喝水了才不叫了。小胖又撥出二隻紅薯。小胖拿起一隻紅薯,剝了皮,遞給爺爺:“爺爺,吃吧。”

  “今後再沒人叫我爺爺啦,再沒人給我剝紅薯皮啦。”爺爺的淚水竟爬了一臉。

  小胖的淚水也淌下來了:“爺爺,求你不要把我送給別人。我隻想跟爺爺在一起。”

  爺爺把小胖緊緊摟在懷裏:“傻孫子,爺爺一萬個不想把你送人,可爺爺老了,爺爺養不起你,爺爺送你念書都送不起,都怪爺爺沒用。要是爺爺年輕十歲就好了,那爺爺絕對不把你送人。”爺爺滿是淚水的臉緊緊貼在小胖的臉上,“小胖,我的好小胖,你走了,爺爺還怎麽活?”爺爺竟哭出了聲。小胖摟緊爺爺的脖子:“爺爺,我哪兒也不去,隻跟著你過。”

  黑狗不明白發生什麽事,惶惶地嗚叫。

  爺爺掰開小胖的手,站起來,又挖紅薯。小胖拭幹了淚,把藤上的紅薯一隻隻摘下來輕輕放進穀籮時。小胖看見藏在爺爺臉上皺紋裏的淚水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太陽爬到了頭頂上,爺爺說:“紅薯挖完了,回家吧。”

  小胖看到還有十幾棵紅薯,爺爺挖了,但沒拉出來。小胖要去拉薯藤,爺爺說:“那十幾棵紅薯放在那兒。要飯的人路過這兒,就不會餓肚子。他們可吃生紅薯,也可吃燒紅薯,這兒有這麽多棉花杆。”

  “爺爺的心真好。”

  “回家吧。想不想吃肉?我待會兒買一斤精肉,剁成肉沫,做肉丸子給你吃。”

  “不想吃。”

  “不想吃?”小胖最喜歡吃肉丸子。隻是他沒錢,一年隻在過節才買肉。

  “吃了肉丸子,你就把我送走。我情願不吃也要跟爺爺在一起。”

  爺爺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天黑下來了,小胖吃過晚飯就睡了。爺爺一直坐在小胖的床前,一直看著小胖的臉。“爺爺,我不想去別人家。”爺爺以為小胖醒了,原來小胖說夢話。

  門外傳來狗叫。有人敲門。爺爺開了門,進來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男人抱起床上的小胖就走。爺爺拉住了男人,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塑料袋。爺爺把塑料袋塞進男人口袋:“這袋裏是我所有的錢。共二百塊。小胖喜歡吃肉丸子,他想吃時,你們就買給他吃。”爺爺又“撲通”一聲跪下來,“你們今後要對小胖好一點,要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你們要是虐待他,我做了鬼都不會放過你。”

  “行,行。”男人的語氣很不耐煩。

  爺爺捧住小胖的臉又親起來。

  男人說:“別婆婆媽媽的。”男人加快了腳步。男人出了村莊,往後看了看,見身後沒人,才對女人說:“這男孩要是再小二三歲就好,那可以賣個好價錢。男孩這麽大,難出手。”女人說:“男孩反順是撿來的,沒花本錢。”“汪汪。”黑狗追上來,朝男人女人汪汪地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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