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秋

第一節 天籟

　　草兒命苦。

　　娘一生下草兒，就得產褥熱死了。草兒五歲那年，爹在鄱陽湖裏打魚，湖麵上忽然刮起了狂風，船便被狂風巨浪掀翻了，草兒的爹也掉進湖裏了。

　　草兒便成了孤兒。

　　草兒有個叔叔。開初嬸嬸不想收留草兒，後來村長出麵，答應村裏每月給草兒100元錢生活費，草兒又給叔叔下跪了，還哭著說：“叔叔，你就收下我吧，我會掃地、洗碗、拾柴、拔豬草……”草兒的叔叔便歎氣，扶起草兒說：“那讓你受苦了。”

　　叔叔對草兒還好，嬸嬸對草兒卻從沒給過一個好臉色，對草兒不是打就是罵，而且飯都不讓草兒吃飽。

　　草兒七歲了，嬸嬸沒讓她上學，要草兒整天在山上放牛。

　　草兒很喜歡一個人獨處，她怕見到整天冷著臉的嬸嬸，草兒很快喜歡上放牛的活，也喜歡山上的樹、草、花，更喜歡草從裏歡蹦亂跳的兔子，樹叢裏唧唧喳喳的鳥兒，還有頭頂上悠悠飄過的白雲。草兒也喜歡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看著蝴蝶在火一樣紅的杜鵑花上翩翩起舞，聽小鳥歡歡悅悅地叫，嗅著鮮花散發濃馨的香味，心裏便暖暖的，歡快在心裏裝不下了，便化作歌聲從嘴裏溢出來了：

　　太陽出來喜洋洋。

　　我牽著牛兒來到山坡上，

　　牛兒吃草，我唱歌……

　　歌聲同和煦的陽光融合在一起，在山上的溝溝壑壑上跳躍不停。草兒的歌聲落在花上，花兒開得更豔了；草兒的歌聲撒在溪水裏，溪水流得更歡了。蝴蝶聽到草兒的歌聲，舞得晚美了；嗚叫的蟬兒聽到草兒的歌聲，便羞愧得停了聒噪。

　　當然，草兒也有傷心的時候，草兒放牛時，見同她年齡一樣大的人都背著書包上學了，草兒的眼睛就發酸，鼻子也澀澀的，草兒硬是忍著，淚水才沒掉下來，憂傷的歌聲卻灑落在山上的角角落落：

　　搖搖搖，搖過橋，

　　肚裏餓，吃糠糠……

　　小鳥和著草兒的歌聲淒淒哀哀地叫，開得正豔的花兒在草兒的歌聲中迅速枯萎了，蝴蝶也停子飛舞，陰沉著臉一聲不響地歇在草叢裏，多愁善感的蟬兒竟嗚嗚地哭起來。

　　草兒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下來了，歌聲也哽在喉下吐不出來了。

　　草兒不知道，樹叢裏有個人，她聽草兒的歌聲已聽了許久，她從來沒聽過這天籟般美妙的歌聲。她是電視台的，她來山村裏是為她導演的一部《天籟》電視劇尋找女主角，她為尋找女主角踏遍了鄉村的山山水水，鞋也踏破了幾雙。址如今見到草兒，聽到草兒哀怨的歌聲，眼裏湧動著晶亮的淚水，她已好久沒有這麽感動過了。

　　她把草兒攬在懷裏，掏出手帕替草兒拭去淚水。她溫柔地問草兒：“你爸媽怎麽不讓你上學？”草兒說：“我爸媽死了，嬸嬸不讓我上學。”“那你想不想上學？”草兒點點頭：“我做夢都想上學。”

　　她帶著草兒去見她叔叔嬸嬸。她說：“我想帶草兒去城裏。”草兒的叔叔滿口答應了：“我在這兒替她謝謝您了。”可草兒的嬸嬸不同意：“我不能白白供養她三年。”她問：“那你想要多少錢？”草兒叔叔朝草兒嬸嬸瞪眼睛，可草兒的嬸嬸毫不理會：“1000塊錢不多吧。”她說：“我給你2000塊錢，行吧。”

　　草兒跟著她去了省城。

　　草兒天生是個演戲的料，她很快進入角色，而且一點也不怯場。一年後，《天籟》封鏡了，省電視台一播放，觀眾就轟動了，觀眾一下喜歡上草兒，《天籟》成為電視台曆來收視率最高的一部電視劇。接著，中央一台也在黃金時間播放了。那時，草兒的照片出現在全國的各個大小報刊上。

　　草兒的嬸嬸見拍電視的草兒能掙大錢，便要收回對草兒的監養權。草兒心裏一萬個不願回鄉下，但還是被嬸嬸強行帶回家。

　　有個電影製片廠想請草兒拍電影，草兒的嬸嬸提出了天價樣的拍演費。電影廠勉強答應了。可是草兒怎麽也進不了角色，嗓子也變得沙啞粗糙了，唱的歌同蛤蟆叫一樣難聽。電影製片廠隻有重新換人了。

　　草兒的嬸嬸以為草兒故意這樣，便帶著草兒去醫院看醫生，醫生說草兒的嗓子治不好，並說草兒這病會越來越惡化，最終會變成啞巴。草兒又隻有在山上放牛。

　　這時，省電視台的她又來了。草兒見她，哭著撲向她的懷抱。她問草兒：“我想收養你，你願意麽？”草兒點點頭，可片刻草兒又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阿姨，我的嗓子快啞了，再不能唱歌演戲了，你收養我，隻會給你添負擔。”她把草兒抱得更緊了。

　　她給草兒的嬸嬸扔下一筆錢。然後帶著草兒到民政局辦了收養手續。再帶著草兒去北京最好的醫院看病。草兒說：“阿姨，我的病治不好的，別為我浪費錢了。”她說：“不，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隻要能治好你的病，阿姨花再多的錢也願意。”草兒說：“阿姨，我能叫你媽媽嗎？”她微笑著點點頭，她眼裏又湧動著淚水。“媽……媽！”草兒的聲音哽咽得厲害。

　　一個星期後，草兒的嬸嬸在看中央電視台的聯歡晚會。忽然她看到了草兒，草兒在唱《世界隻有媽媽好》：

　　世上隻有媽媽好，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投進媽媽的懷抱……

　　草兒的嬸嬸呆了，草兒的嗓子怎麽這麽快就好了？難道草兒的嗓子根本沒病？可那醫生為什麽說草兒的嗓子治不好呢？草兒嬸嬸的腦子都想痛了，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