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秋

第七節 老師，別嫁給他

　　我們第一眼見何蘇時，不但不討厭，而且很喜歡。何蘇同我們村裏的男人不一樣，他比村裏的男人高大英俊，衣服要整潔幹淨。頭發也不像村裏的男人那樣雞窩一樣亂。何蘇的牙齒極白，而我們村的男人沒有一個人的牙齒不是焦黃焦黃的。何蘇身上還發出一股很好聞的香味。

　　但當我們得知何蘇是王紅英的男朋友時，我們突然極其討厭他。王紅英是我們的老師。她很愛我們，從舍不得打我們。有一回最頑皮的光頭把一條無毒的蛇放在講課桌的抽屜裏，王老師打開抽屜拿粉筆時，看到一條蛇，駭得驚叫，臉色變得慘白。當老師得知蛇是光頭放的時，拿了竹條要打光頭，但竹條隻落在光頭的課桌上。

　　王老師極喜歡我們，她把我們當弟弟妹妹一樣看。她一發工資，便買來一捆筆和一疊本子，放在講課桌上，誰要用就拿。我們任何人病了，沒來學校，她都買瓶罐頭和幾個水果去看我們，蘋果、桔子或者梨。更讓我感動的是，我的腳生了一個雞蛋樣大的癤子，是王老師隔兩天就帶我去鎮裏上藥，用的也是她的錢。那醫生對我說：“你姐對你真好。”

　　王老師一直當我們的班主任。我們上三年級時，校長想讓王老師當別的班的班主任，我們一個個哭了，還都不上課。校長也感動了，答應王老師一直當我們的班主任。

　　我們早聽說王老師在城裏有個男朋友，男朋友想讓她在城裏當老師。一結婚王老師就跟他進城。

　　何蘇要把王老師從我們身邊奪走，我們自然極討厭何蘇。如若何蘇成不了王老師的男朋友，那王老師一直就是我們的老師。但怎樣讓何蘇不能成為王老師的男朋友呢？

　　碰巧，王老師的母親挑水時摔了一跤，骨折了，上了醫院。王老師去醫院照顧母親。王老師讓何蘇給她代半個月課。說實話，何蘇的課講得很好。但我們故意大聲說話，何蘇先是大聲喊安靜，我們不理，聲音反而更大了。

　　光頭還槍前排同學的一本書看。何蘇要光頭別搶，光頭不聽，仍槍。極其憤怒的何蘇給了光頭一巴掌。光頭鼻孔裏的血一下湧了出來。何蘇拿紙給光頭拭，光頭躲避著，血把光頭的衣領子都染紅了。其實何蘇並沒有用勁打光頭。光頭的鼻子很容易出血，他的鼻子輕輕碰在某個地方都會出血，有時他輕輕摳一下鼻子，血就流出來了。光頭哭著說：“我不要你來上課，你沒王老師好，以前我再怎麽頑皮，王老師也從不打我。”

　　我們也跟著喊：“我們不要你上課，我們要王老師上課。”

　　“滾吧，滾回城裏。”

　　“你這樣惡的人不配做我們王老師的男朋友，王老師多善良。”……

　　教師裏亂成一鍋粥。課自然上不下去了。校長來了，教室裏這才安靜下來。

　　放學時，我們都沒回家。我們全班四十二個人都去了鎮醫院。路上，光頭拿手指摳自己的鼻子，血又湧了出來。那天光頭剛好穿了件白襯衣，他用襯衣拭自己的血。這樣光頭成了個血人。

　　光頭第一個進了病房。

　　王老師見了一身是血的光頭，駭住了，她撫著光頭的臉，聲音都變了調：“王欣榮（光頭的大名），你這是咋了？”王老師又看到擠在門外的我們，不知發生了啥事：“你們咋都上這兒來了？”

　　光頭說：“是何蘇把我們打成了這樣的。”

　　“何蘇？何蘇竟然把你打成這樣？”王老師不相信，拿著眼看我們。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是何蘇把光頭打成這樣的。”

　　王老師氣得臉都青了，嘴唇哆嗦著，想說啥，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我們又說：“王老師，別嫁給他。”

　　有一女同學說：“王老師，你今後嫁給他了，他也準這樣打你。”

　　後來，王老師真的同何蘇斷了。

　　後來，王老師嫁給了一個叫嚴清生的人。婚後，王老師同嚴清生老是吵架，嚴清生還動不動打王老師。

　　後來，王老師離了婚。

　　聽說何蘇對他的妻子極好，他不但不打妻子，罵都很少罵。隻是後來何蘇妻子遇車禍去世了。

　　光頭給我打電話：“以前是我太不懂事，把王老師和何蘇拆散了，我現在想讓他們重歸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