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裏提著一隻鴿子,鴿子是死的。女人想搶鴿子,男人不讓,還推了女人一下,女人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男人要走,女人跑上前拉住男人的手,不讓男人走。一個要走,一個不讓,就這樣僵持著。
那天是個陰天,天空如一塊懶女人用的抹布,髒兮兮、黑乎乎的。我、猴子、疤子三個人坐在公園裏的一條長登上,一直看著他們。與我們同齡的人還在上學,我們都不想念書。即使想念書,也沒哪個學校要我們。我們的成績太差,還調皮搗蛋,比如在女同學抽屜裏放隻癩蛤蟆,在男同學登子上放枚圖釘,或者對一些看不順眼,主要是那些成績好,不願意理我們的同學拳打腳踢。但我們都找不到工作,輕鬆活找不到,累人的粗活不願幹。我們一天到晚無所事事,都覺得日子過得沒意思。沒意思主要表現在我們沒錢,抽煙,要錢;喝酒,要錢;交女朋友,更要錢。總之,口袋裏沒錢,寸步難行。
猴子向我們提議,搞錢花。
我們三人便來到公園商量怎樣搞錢。疤子說,搶。疤子一向幹脆磊落。猴子說,搶劫如抓住了,那判得很重。錢沒搶到,在牢房裏關幾年太劃不來。我們不如偷東西,偷東西抓住了,那判得很輕。如果我們的錢少,還不夠判刑。疤子問,你說,怎麽偷?猴子說,這就是我們三個人來這公園的目的,慢慢商量。疤子問我,花麵,你呢?我很矛盾,既想有錢花,又不想幹違法犯罪的事。但不偷不槍,我們沒錢花,沒錢花的日子度日如年,太難熬。偷和搶,我同猴子想的一樣,便說,那偷吧。
但怎樣偷,是爬窗入室還是撬門入室偷?是在公交車上偷還是在商場偷?一具體到細節,我們便覺得偷東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不會撬鎖,也沒學過扒人錢包。據說扒人錢包得練,得反反複複地練,練到手指能從滾燙的油鍋裏把肥皂夾出來,那就能偷人家錢包了。
疤子說,這事得考慮周到,欲速則不達。
此時,那男人又要走,女人死死拉住男人的手。男人抬起手,想扇女人的耳光,卻停在空中,沒落到女人臉上。
猴子說,那男人,那女人,還有那隻死鴿子,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故事?我們都想象一下。
我們來這裏是為了商量怎樣搞到錢,不是想這些無聊的事。疤子有點生氣了,既然你們猶豫來猶豫去的,那坐在這幹嘛?疤子說著站起來要走。猴子拉住了,我們三人誰編的故事合理,我們啥都聽誰的,行吧?疤子同意了,我也同意了。
片刻,疤子說,這事很簡單。女人從菜市場買了隻鴿子,一回家鴿子就死了。男人要到菜市場去換,女人怕丟麵子,不同意。
猴子笑了,你編的一點也不合理。我認為那鴿子是他們養的,鴿子死後,那男人要給他父母送過去,女人不同意,要給自己的父母吃。花麵,你說說。
我說,那鴿子象征著他們之間的愛情。男人女人因那隻鴿子認識,因那隻鴿子相愛。隻是後來男人有了另外一個女人。另一個女人不想永遠做男人的情人,他想同那男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男人嘴上答應了,但不付之行動。另一女人為考驗男人對她的愛情,說頭暈病犯了,想吃男人家的白鴿子。男人開初想去市場買鴿子,轉了一圈,卻沒發現賣鴿子的。男人隻有殺了鴿子。男人正要褪毛時,女人來了。女人見鴿子死了,很傷心,女人從男人手上搶過鴿子,在公園裏挖了個坑,把鴿子埋了。男人隨後把鴿子挖出來,要送給情人吃。女人來了,女人知道男人同那女人的事,女人不想男人去女人那。你們不信,可去看看,那鴿子身上還沾著土呢。
猴子向那男人走去,然後回來了,興奮地對我說,花麵,你真神了,那鴿子真的沾了一身的土。服了,我服了你,你講得最合理。
疤子也同意我編的最合理。
猴子還說,花麵,你可以寫小說,你有這方麵的天賦。你寫小說一定會成功的。對了,按講好的,我們今後都聽你的,你說我們現在幹嘛?
揍那男人一頓,看他以後還花不花心。
我們三人上前,對那男人拳打腳踢的。男人被我們打倒在地上,女人伏在男人身上,護著男人。女人說,你們為什麽打我男人?
誰叫他在外麵有野女人?他這樣無情無意的男人,你護他幹嘛?瞧象征你們愛情的鴿子,他竟然下狠心殺了,還要送給那女人吃。猴子又狠狠踹了男人一腳,看你今後還敢找那女人不?今後我們知道你還同那女人來往,看我們怎麽收拾你!到時割了你的腳筋,卸了你一條腿。
女人說,你們怎麽知道?
男人說,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晚上一回家,我便寫了篇《鴿子》的小說。我見一雜誌上舉辦全國小說征文,便在信封上寫下那雜誌的地址,貼了郵票,扔進了信箱。
三個月後,我竟收到一封去雜誌社領獎的信。我那篇小說獲得了二等獎。
後來,我總呆在家寫小說,同疤子、猴子再沒來往了。
後來我靠發表了千餘篇小說,調進省城一家雜誌社工作。
我進省城的那一天,疤子正好“上路”。疤子入室搶劫,還殺死了兩個人。猴子要我送送疤子,我嘴上拒絕了,心裏卻很想見見疤子。但我還是忍著沒去見疤子。我怕控製不住自己,便提前上了省城的長途班車。我對送我上車的猴子說,好兄弟,別再做小偷了,找份正經事做。我到了省城,會留心,看看有沒有合適你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