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秋

第六節 最後一隻樹虎

　　那天傍晚，石頭、大山和玉米在樹林裏撿蘑菇。玉米突然吼：“快來看，這是啥？”大山離玉米近，跑過去一看，地上趴著一隻頭像老虎，身子像鬆鼠的東西。大山說：“這不是樹虎嗎？”可父親不是說樹虎已絕跡了嗎？大山父親是捕虎的高手。父親知道樹虎藏在那些樹洞裏，便在藏有樹虎的樹洞口撒上網，幾個時辰後準能網住一隻樹虎。如果網住了小樹虎，或者懷孕的母樹虎，大山的父親便毫不猶豫地放生。

　　樹虎那時賣得很貴，一隻賣到五十塊錢。樹虎除它毛皮可做手套、圍巾、背心、大衣外，還有極高的藥物價值。如誰患了肺病，咳嗽，喘不過氣；或者腎虛，腰痛，腿酸；還或者小孩感冒，女人生完小孩身子虛等，都無需上醫院打針吃藥，捕一隻樹虎，剝了皮，剁細，放進一罐裏，拿旺火燒一個時辰，吃了，美美地睡一覺，啥病也沒。有病的人吃了樹虎病會好，沒有病的人吃了樹虎，精氣兒足，不容易得病。

　　因而村裏每個男人都捕獲過樹虎。樹虎卻鬼精，膽子同鬆鼠一樣小，一有風吹草動，便逃之夭夭。但樹虎有個弱點，極講情義，從不丟下同伴。因而有人捕獲了一隻樹虎，便把樹虎綁在一棵樹上，不能用繩，用繩，樹虎會咬斷，要用鐵絲綁。然後在樹虎邊上張開網。周圍的樹虎輪番給被綁的樹虎喂食。那些樹虎一隻隻被網住了。

　　大山捧起瑟瑟發抖的樹虎：“不是說沒有樹虎嗎？”大山撫摩著樹虎的身子，“這可能是最後一隻樹虎。”

　　玉米說：“這樹虎的腳斷了。”

　　大山想讓樹虎站在他手掌上，可樹虎的一隻腳軟掛在那兒。

　　石頭說：“樹虎不是很講情義嗎？我們把這樹虎綁在這兒，以它為誘餌，捕獲別的樹虎。”

　　大山不同意：“還是先給它治好傷。”

　　大山抱著樹虎回了家，大山削好兩塊竹板，然後牢牢地夾住樹虎的腿。

　　半個月後，樹虎就能在籠子裏活蹦亂跳了。

　　大山想把樹虎放入樹林，又擔心樹林裏沒別的樹虎，一隻樹虎很難在樹林裏生存。樹虎的天敵又多，野貓，貓頭鷹，蟒蛇都喜歡以樹虎為食。大山想知道樹林裏到底有沒有別的樹虎。大山把裝有樹虎的籠子放在一棵樹下，自己爬上離樹虎十幾米的一棵樟樹上。

　　三個小時過去了，也沒有一隻樹虎來。

　　如果樹林裏有別的樹虎，一定會給籠子裏的樹虎銜來食物。大山手裏的樹虎無疑是樹林裏最後一隻樹虎。

　　因為是最後一隻樹虎，所以倍加珍貴。

　　許多人不遠千裏來看樹虎。有不少人對這隻樹虎開出天價，但大山毫不心動，堅定地搖頭：“你出再多的錢也不賣。”

　　那些人很不理解：“你要這樹虎幹嗎？”“你如賣了樹虎，就不要住這泥巴屋，可以住樓房。”

　　“這兒是樹虎的故鄉，它生在這裏，今後也應該死在這裏。”

　　已成為玉米丈夫的石頭來討要這隻樹虎了。石頭說：“這樹虎是玉米先看到的，應該屬於她。”

　　大山說：“你讓玉米自己要。她如開口要，我二話不說的給她。”

　　“你知道玉米的性格，她不會來求你的。要不，我給你十萬塊錢，這樹虎歸我？”

　　大山“哼”一聲：“你以為錢能買到一切？”

　　石頭笑了：“錢難道不能買到一切？劈如愛情。”

　　大山聽了這話，臉刹地變了，原本玉米同大山愛得死去活來。兩人正準備結婚時，一場暴風雨。玉米家的房子倒了。玉米便放出話，誰出錢給她家蓋房，她就嫁給誰。

　　大山沒那麽多錢。那時也沒人出大價錢買樹虎。

　　石頭卻有。也舍得拿。

　　玉米便成了石頭的女人。婚夜，玉米流了一晚的淚。

　　石頭不死心，還想得到那隻樹虎。有人找他願拿一百萬買那隻樹虎。

　　這天中午，大山正端起飯碗。玉米的娘來了，她一臉的淚水：“玉米突然暈倒了，也不知患的啥病。”

　　“快讓石頭送玉米去醫院呀！”

　　“石頭在城裏，村裏的醫生也查不出啥病，醫生說吃了樹虎，玉米的病就會好。”

　　玉米的娘走後，大山便流著淚殺了樹虎。

　　大山端了一缽樹虎去了玉米的娘家。大山進了院門，玉米竟在井邊洗衣服。大山說：“你不是病了嗎？”玉米笑了：“誰說我病了？”石頭卻說，“你剛才不是暈倒了？”大山這才知道他上當了。大山把手裏的缽狠狠甩在石頭腳下：“你不是要樹虎嗎，拿去吧！”樹虎肉撒了一院子，濃鬱的香味引來村裏所有的狗。石頭把狗趕出院子，閂上院門，把肉一塊塊仍進嘴裏。石頭一邊吃一邊說：“多可惜，一百萬沒了！我以為這小子會拎著活樹虎來，哪知他自個兒殺了。”

　　玉米冷冷地說：“明天我們去離婚。”

　　“離婚？”

　　“嗯，離婚！”

　　玉米再懶得理石頭了，她出了門，她想同大山賠個不是，要是大山心裏還有她，她願做他的女人。玉米到了大山家，大山的門卻鎖了，鄰居說：“大山拎著個蛇皮袋走了。”玉米拔腿去追，有多大步子邁多大步子。

　　天漸漸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