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哞——”
一清早,母牛就叫個不停。母牛的聲音顫悠悠的,屋音拖得極長,在鄱陽湖麵上綿悠悠地蕩。
母牛的眼裏蓄滿淚。
棉花的眼裏也濕濕的。母牛沒伴,心裏悶呢。想到自已,蓄在眼裏的淚就掉下來了。自已也像這母牛一樣,孤單單的。前些天,德福走了,德福養的那條牛也殺了。德福的心真狠,招呼也不打一個,就急急地走了。弄得自已說話的伴也沒有。
這村小,僅五六戶人家。田地又少,一人半畝田,都不養牛,養牛不合算。如耕田耙地就租德福和棉花的牛。種田沒啥收成,年輕人不願窩在山溝裏,全出去了。幾個老的種田種不動,田地都長了半人多高的草。棉花心疼,可也沒精力種人家的田,畢竟上了歲數,做力氣活,渾身就酸痛得不行。
“哞——哞——”此時,村裏的母牛仍吼叫個不停。
棉花輕輕地拍著母牛的脖頸,說:“花兒心裏悶,我們到外麵散散心。”
母牛勾著頭滿腹心事的跟在棉花身後,沒精打采地走。
剛立春,風仍冷。棉花就不由打了個寒噤。棉花問母牛:“冷嗎?”母牛不答,隻看了眼棉花,母牛的眼裏滿是愁苦,棉花的心裏也跟著酸楚,棉花說:“我懂,我心裏也苦呢。”
日頭從鄱陽湖裏爬出來了,柔柔的溫暖就散落在棉花身上。二隻小鳥在頭頂上歡歡的叫。田地的油菜花開得正豔,金燦燦一片,且散發出一股罄香,有蜜蜂在油菜花上嚶嚶嗡嗡地叫,蝴蝶在油菜花上翩躚起舞。
“好春光呢!”棉花的臉上有了暖色。可想到去了的德福,臉又冷陰下來。
見一向著陽光的山坡上有嫩嫩的草,棉花停下來,說:“花兒,嚐個鮮吧。”棉花在一樹樁上坐下來。母牛偶爾咬口青草,又“哞——哞——”地喚一聲。“花兒,別喚,你一喚,我的心就緊呢就酸呢。”棉花的眼前又浮現德福的樣子。以往,德福就坐在這樹樁上,一搭一搭抽他的旱煙。煙霧從他的鼻孔裏噴出來。德福的眼就愜意地眯縫著,一副陶醉樣。棉花心裏就甜酸酸的痙攣著,她又想起她的男人。男人吸煙的樣子也同德福這樣,讓她心動。唉,男人都心狠,隻自個兒去那世界輕鬆,一點也不管自己。這樣想,棉花心裏就有對德福的恨意。德福曾說過給她做伴,可還不是扔下了她。
“哞——哞——”牛仍淒淒地叫喚。
“花兒,你可別扔下我這個老婆子不管呀!”棉花見牛的尾巴不停地搖打著牛背,就站起身,見有幾隻牛蠅在吸牛的血,忙捉下來捏,又輕輕地替牛抓癢。
此時,村裏來了一個婦人,說:“棉花,你的那在城裏的兩個兒子回來了。”
棉花嬸“嗯”一聲算是應了。兒子來又是要她去城裏住呢,她才不去呢。棉花曾去城裏住過,可一點也不習慣。主要是閑得慌,兒子家啥事也不讓她做,隻讓她歇著。她想做飯弄菜,兒媳怕她的髒,洗衣服,兒媳又怕她洗不幹淨。沒事做,人活著還有啥勁,更讓棉花嬸心裏悶的是,她連說話的伴都沒有。兒子兒媳都忙自己的事,沒閑功夫同她說話。住了幾天,棉花就病了,兒子隻得讓她回鄉下,弄得德福也說她是勞碌命。棉花說:“在城裏住,日子好長,好難熬,可在鄉下,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還不知怎麽過的。”德福笑著說:“我知道你不在城裏住,是放心不下你的牛。你這牛還真對你有感情,你一走,它叫喚個不停,還茶飯不思。”德福說得是,去城裏住的幾天,她總聽見她的的牛兒“哞——哞——”地叫,擔心它餓擔心她渴。其實她心裏更惦記著德福。
“哞——哞——”
聽見牛淒然的叫喚,棉花一看,牛眼裏的淚竟一滴一滴地掉下來了。棉花嬸撫著牛臉上的淚,問:“你為啥這樣傷心?”牛的臉緊緊貼在棉花的懷裏。棉花明白了牛擔心她去城裏,就把牛摟緊了,“花兒,你放心,我哪兒也不去,我咋會扔下你不管?我一直守著你。你走了,我也走。”棉花臉上也滿是淚。棉花的臉和母牛的臉緊緊貼在一起。
幾天後,棉花牽著母牛上路了。棉花說:“花兒,別再悶悶不樂,會悶出病來的,以前不快的事都忘了吧,我們還得好好活下去。”
此時,有個村人同棉花打招呼,“去哪兒?”
“去養牛場,跟花兒找個說話的伴。”
“去養牛場?三十幾裏路呢!”
暖暖的日頭爬上山尖,天地間一下暖亮起來。棉花的身子不住地激動一抖,眼睛也愜意地眯起來,歡快的歌聲也從嘴裏蹦出來,和著溫暖的陽光顫悠悠的一路漫散。
“春天裏來呀風光好喲
我帶著花兒去找伴哩哎——”
牛也跟著歌聲“哞——哞——”地歡歡悅悅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