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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刀客傳

  傑子二十歲上,就是中原一帶所向披靡的著名刀客了。

  刀客是一個不好妄下定義的職業。一般意義上的刀客,是浪跡天涯的江洋大盜和剪徑的土匪,還有的兼作殺手,當然,其中也不乏行俠仗義的俠義之士。但,他們最統一、最基本的特征是:手中的武器都是刀。

  刀客都是獨來獨往的獨角大俠,所以,想成為一名刀客,沒有八年以上的造詣是難以立足的。而一名出類拔萃的刀客,至少需要十五年以上的功夫。因此,在刀客這個特殊的行業圈裏,多少有點兒名氣的,大約都在三十歲以上,再出色點兒的,在四十歲左右。三十歲以前能引起注意的可謂鳳毛麟角。而二十歲的傑子,之所以年紀輕輕就成為中原第一刀客,除了他具備一般刀客所必須具備的先天素質之外,還源於他和刀之間那種與生俱來的淵源。

  傑子的父輩以打柴為生。

  傑子在五、六歲的時候,就經常拿著一把父親廢棄的柴刀幫助父親肢解運回家的大柴。七、八歲的時候,父親給了他一把柴刀,他就能像猴子一樣爬到樹上砍柴了。他十分喜愛、甚至是酷愛打柴這個職業。因為他喜歡柴刀,除了吃飯、睡覺,他的右手裏時刻都握著一把柴刀。久之,他的右手骨骼奇大,整隻右手也比左手大了一圈、厚了三分。走在砍柴的路上,他往往是肩上背著繩子,手裏就把玩著那把柴刀,時而朝虛空裏猛砍幾下,時而讓刀在自已的手掌裏滴溜溜地打轉。漸漸地,他與刀結下了不解之緣,他甚至覺得自已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這把柴刀。刀好嗬!它有一尺多長,前刃像個鼻子一樣向外突著,但突得恰到好處;刀背有半寸厚,這使刀在掄起來後特別有力度;刀把是棗木的,原本十分堅硬,還有點兒硌手,但已經被長年累月的汗水反複浸透後變得潤而不濕,滑而不溜。他隻要握住這把柴刀,心中就升騰起一種無以名狀的自信。無論多麽粗的樹幹,一刀揮去,刀至木斷,極其利落,一點兒拖泥帶水的跡象也沒有。

  傑子是在十二歲那年被老刀客穆青雲收為弟子的。穆青雲是大刀王五的師弟,原在京城的“威遠鏢局”當鏢師。“戊戌變法”失敗後,王五因參與過維新活動,受到牽連,被清政府捕殺。穆青雲又受到王五的牽連,被作為王五的同黨通緝。無奈之下,穆青雲便遠離京城,更名換姓,做了一名刀客。穆青雲一生罕逢敵手,但因長年漂泊居無定所,一直沒有收過弟子。穆青雲是在傑子砍柴時發現了這個刀客奇材的。他見那把在普通孩子手中還顯沉重的柴刀,在傑子手中卻如玩物般隨心所欲,收發自如,一瞬間竟激動得渾身顫抖起來,這是一個天下難尋的傳人嗬!

  穆青雲就在傑子的家裏住了下來。

  穆青雲使的是一把鬼頭刀,他給傑子也打了一把一模一樣的鬼頭刀,就開始傳授傑子刀法。

  一晃八年過去了。穆青雲已將自已的刀法悉數傳授給了傑子,傑子也由一個十二歲的兒童長成了二十歲的青年。

  準確點說,穆青雲是傑子氣死的。

  穆青雲做夢也沒有想到,他認準了天資甚高的傑子,在刀術上竟是個弱智。他已經將穆青雲的刀法全部學到手,但卻隻具其形,難有其神。對於心法口訣,也背得滾瓜爛熟,但就是悟性太差,用一句現代的話說,就是不能理論聯係實際。傑子是穆青雲一生唯一的一名弟子,也是關門弟子。穆青雲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個庸才。年事已高的穆青雲就在悲觀失望的消沉情緒中染上了重疾,自此一病不起,數月後就不治而亡。臨終前,他老淚縱橫,對跪在炕前的傑子再三囑咐,讓他今後仍承祖業,打柴為生,千萬別做刀客,他不是吃這碗飯的材料,弄不好一出道便會死於非命。傑子含淚點了點頭,然後傾其所有,在山上尋一樹木茂盛之地厚葬了恩師。

  傑子為恩師守靈三日後,準備第四天一早就上山砍柴。

  就在這天夜裏,十幾個殺手找上門來。

  無疑,來的都是穆青雲的仇家。穆青雲在世時,他們就打聽到了他的下落,隻是不敢來送死。現在穆青雲已經駕鶴西去,他們才找上門來,要傑子領他們去山上找穆青雲的墳墓,他們要鞭屍泄憤。

  傑子看了看在麵前一字排開的十幾個漢子,從牆上摘下了師父為他打造的那把鬼頭大刀。

  “鐺”的一聲脆響!傑子還沒看清來人的模樣,刀就脫手而飛!

  傑子木然呆在了那兒。

  哈哈哈!狂妄的嘲笑聲驚飛了樹上的夜鳥,天空中響起一片翅膀扇動空氣的慌亂聲。

  夜刹時冷了幾分,黑了幾分。

  一把比夜更寒冷的刀橫在了傑子的脖子上。隨後有一隻腳跟過來,踹在了他的胸口上。傑子仰麵朝天從院子裏摔到屋內,腦袋磕在了一件涼冰冰的物件上。傑子眨了眨眼,隨手一摸,竟是那把久違了的柴刀。頓時,傑子的心熱了起來,全身的血也熱了起來,一種奇妙的感覺從傑子握刀的手上傳遍了全身。傑子“忽”地站了起來!他試著揮了揮手中的柴刀,竟說不出的得心應手。一瞬間,傑子感覺自已和手中的這把柴刀已經血脈相通了,就像一脈相承的父子般親切、熨貼,他的整個身子也變得輕盈起來。

  傑子邁出屋門,看了看院內十幾條黑影和十幾把寒光閃閃的鋼刀,冷笑了一聲,右臂一揮,整個身子跟隨著手中的柴刀旋轉起來,像一股風,不!更像一個幽靈,快捷無比又無聲無息地欺了上去……

  傑子睜開緊閉的雙眼,掃視了一遍院中的十幾具屍體,將血淋淋的柴刀緊緊地、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天空中忽然出現了無數隻飛翔的翅膀,撲撲啦啦,把夜攪得渾濁了。

  一夜之間,傑子就成了一名刀客。在那個不同尋常的夜晚,他無意中將師父傳授他的刀法用柴刀施展起來,竟收到了奇特的功效。傑子便開始有意識地將師父的刀法融到柴刀中,從而獲得了一種與柴刀息息相通的奇妙感覺,刀,已經成為了傑子軀體的一部分。

  傑子就用這把柴刀,做了一名刀客。但他從不濫殺無辜。在很多時候,傑子更像一名俠客,他不但殺富濟貧,還解決了很多武林人士沒有解決的問題。連一貫橫行江湖、無人能降服的采花大盜“刀煞”白如雲也喪生在他的刀下。至於什麽“江北四惡”、“中原七雄”之類的江湖禍害死在他刀下的更是不計其數。

  傑子的名聲就像長了翅膀的鳥,越飛越遠。

  閑瑕時,傑子仍然打柴,隻是打下的柴不再用來賣錢,而是隨便舍棄在樹下,任其他打柴人撿走。其實,傑子打柴並不是為了柴,隻是為了那把柴刀,他怕把他的刀餓壞了。

  傑子很快用自已的這把柴刀奠定了“中原第一刀”的地位。他縱橫中原二十年了,仍然沒有遇到過對手。四十歲的傑子名聲和體魄都如日中天,而他那把柴刀卻老成了一彎月牙。但二十年的相依為命,這把柴刀更加深入到傑子的骨髓裏,傑子隻要握住這把柴刀,心裏就會有一種踏踏實實的感覺,無論麵對多麽強大的敵人,傑子都充滿了必勝的信心。有這把柴刀在,再多的敵人也隻是一叢叢的草芥。

  江湖上出現了一種叫作“槍”的武器。它的發射速度、距離和殺傷力是任何暗器都不能與之相比的。遠遠地,隻要對準敵人扣動扳機,對方就會應聲栽倒。多麽神奇的武器呀!

  刀客們紛紛想盡辦法搞槍,然後日以繼夜地練習槍法。在不算太長的一段時間裏,很多刀客都搖身一變成了槍手(也叫炮手)。

  傑子也擁有了一支“槍”,它有二斤多重,通體湛藍,可以連發二十發。後來傑子才知道,這支槍名叫“駁殼槍”,俗稱“二十響”,是當時較為先進的一種短槍,在短槍裏,它還是射程最遠、連發最多的一種。

  但傑子卻從不用這支駁殼槍。傑子有柴刀在手,就足夠了,甚至麵對這種“槍”,他也自信能用柴刀取勝。傑子的這種自信決不是狂妄自大,他得到這支槍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見證。

  那是一個大雪彌漫的冬天。

  傑子去取侯八的腦袋。侯八早年也是一名刀客,使一把彎刀,刀法很刁鑽古怪,一般的高手還真奈何不了他。刀客中的高手,有部分是做殺手的,侯八就是。做殺手的刀客最忌諱的就是顛倒雇主,而侯八偏偏就常常犯忌:他拿了張三的錢去殺李四,如李四肯出同等的價錢,他殺了李四後,再反過頭來幫李四報仇殺了張三。如果李四肯出雙倍以上的價錢,他便放過李四,反過來隻殺張三。如是再三,再也無人敢用他殺人。侯八也不留戀刀客生涯,很快就轉了行,幹上了人販子這個勾當,專門收購被騙子騙來的未成年少女,稍加馴化後賣到窯子裏。很多人要買侯八的腦袋。此後的許多年裏,很多人雇了殺手來取他的腦袋,但來者不是被他遊說得反過去再殺雇主,就是被他所殺。這種事發生了幾次之後,就沒人敢打他的主意了。不過,被侯八反過來殺雇主的那幾名刀客,再也沒在江湖上露過臉兒。因為他們違背了行規,即使不被仇家所殺,也會被同行清除出行。再說了,一個殺手,隻要有一次“反水”的經曆,那是任何人萬萬都不敢再用的了。

  傑子要殺侯八的心,已蓄了十幾年了。但侯八對傑子一直很警惕,傑子多次精心設計的計劃都最終落空。這一次,傑子又聽到確切消息,知道侯八從關外拐來十幾名姑娘,不顧天寒地冷,大雪彌漫,馬不停蹄地運回中原。

  傑子是在丁家鎮的“風來酒樓”堵住侯八的。那時,侯八已連續跋涉了數百裏,在酒店裏打尖。傑子透過窗子確認侯八就在這家酒店後,就在離酒店不遠的一棵銀杏樹下站著,耐心地聽著侯八和手下人喝五吆六行酒令的聲音。他知道,這是侯八活在世上的最後一天了,應該讓他樂一樂。這時,風雪正緊,北風狼嗥般在鎮街上打著旋子,攪得些許枯葉隨風飄蕩。一摟多粗的銀杏樹也被吹得“瑟瑟”抖動,偶爾有一、二枯枝脆響著落入塵埃。

  天擦黑時,侯八等人才酒足飯飽,相擁著出了酒樓,看樣子是要找客棧在這裏休息。這時,傑子已在風雪中站了兩個多時辰了,身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像一個雪人了。但傑子的臉上沒有一片雪花,所以當傑子呼喊侯八時,侯八一眼就認出了傑子,侯八的酒立即就醒了。

  侯八一揮手,十幾個漢子就圍在了傑子周圍。

  傑子說,你們不要白白送死,我隻找侯八一個。

  侯八慘然一笑,說,弟兄們,你們都各自逃命吧,你們救不了我的。

  傑子抽出了那把柴刀,高高地舉在了手中。柴刀已經很窄了,但通體銀亮,沒有一點兒鏽跡。傑子握緊了刀,就握住了必勝的信心,這是二十多年來已經形成的心理優勢,隻要手中握緊了柴刀,傑子就積聚了無窮的力量,就有了一股傲視天下的豪氣,就覺得整個身子輕盈、靈便起來。無論什麽樣的高手,也無論多少人,在傑子眼裏隻是一叢叢草、一棵棵樹、一根根的樹枝。

  人們都靜了下來,看著傳說中的這把所向披靡的刀。真正見過傑子這把刀的,在見後沒多久就死於刀下了,所以,活著的人還沒有見過這把刀的。此刻,這把刀就在風雪中高高昂揚著,寒風夾帶著雪粒子擊打在刀刃上,發出“叮叮”的銳響,像死神的請帖,在對著眾人冷森森地笑。所有的人都感覺到天忽然冷了許多,也暗了許多,他們的身子在一瞬間好像僵硬了,手腳也不聽使喚了。那刀就隨著風雪呼嘯而至,一片“叮鐺”聲之後,十幾把彎刀都散落在雪地上,或平躺或斜插,或折斷或卷刃,姿態各異。那十幾個漢子呆愣了片刻,發一聲喊,四散逃奔而去!

  侯八說,謝謝您放過了我的弟兄,我會給你一個全屍的。侯八慢慢抬起右臂,舉起了駁殼槍。

  “砰”!槍響了,但不是在侯八的手裏,而是在漫天飛雪的空中。

  一隻寒鴉,慘叫了一聲,從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上飛起,衝進風雪中,黑色的羽毛伴隨著雪花一同飄落下來。

  血,一隻手,和那隻槍一起落在雪地上,白雪紅血,相映之下,十分醒目。

  傑子的刀又回到了手中,誰也沒看見他是如何將刀拋出去,刀又是如何將侯八的手切下來後又回到傑子手中的。

  這時候,如果不是那個女人出現,侯八就必死無疑了。那女人隻有十七、八歲的年紀,穿一件大紅的鬥篷,忽然出現在傑子的麵前。

  傑子呆了,那女人實在是太過清麗了,那兩隻眼睛亮得如黑夜中的星子,明亮,純淨,她一出現天就亮了許多,傑子的心像被什麽重重地撞擊了一下,疼痛而溫暖。

  女人說,放了俺爹,俺跟你。

  傑子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表情,冷冷地說,你滾開!

  女人聽話地躲到了一邊,而這時,侯八已經不見了。

  傑子有了女人和槍。但傑子仍用那把柴刀,槍別在腰裏,隻是一種擺設和裝飾。閑瑕時,傑子就把玩那把槍,也和女人做夫妻之間的那種事,但傑子不貪,總是適可而止。

  女人是個好女人,她常在傑子高興時,勸說傑子退出刀客行當,至少該扔了那把柴刀,用駁殼槍,省力又快捷。傑子隻是笑,他不願說出讓女人難堪的話,他想說:你爹用的是槍,還不照樣輸給了我。

  傑子最終使用了駁殼槍,是三年以後的事了。那時,女人已給傑子生了個兒子,取名天天。

  天天三歲生日這天,傑子將那把柴刀用油紙包了,深埋在了院內的一棵葡萄樹下。傑子下定了決心,結束這種刀頭上舔血的生活,守著女人和兒子過平民的日子。

  但就在這一天,卻有一群刀客找上門來。他們十多人有備而來,直接把傑子一家人堵在了屋裏。傑子覺得奇怪,自已剛把刀埋起來,仇家就上了門,這裏麵是否有文章?但傑子顧不得考慮這些了,他探手從床頭上抓起了駁殼槍,然後縱身躍到院子裏,同時將屋門關閉了。

  傑子萬萬沒有想到,駁殼槍在他的手中簡直就成了刀的化身!雖是第一次使用,但他和槍就像有著一種相濡以沫的血源關係,剛一接觸,就緊緊地融為一體。等院子裏的銷煙散盡,他發現十多個人無一幸免地躺倒在院子裏,有的人刀才抽出半截,一臉遺憾地大睜著眼睛。傑子鬆了一口氣,一時間竟說不出的神清氣爽。以前用刀時,傑子也能在瞬間將十幾人放倒,但事後,他至少要三天才能恢複原氣。雖然拚殺隻是瞬間的事,但在那個瞬間,他要調動起所有的精、氣、神,才能一擊成功,出奇製勝,所以,每次拚殺結束後,他的精力都有很大的損耗。而用槍,卻是舉重若輕,輕描淡寫地就結束了一切,絲毫沒有勞心費神的感覺。傑子對槍忽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愛不釋手地左看右看。

  這時,女人在背後幽幽地說,從此之後,“中原第一刀”該叫作“中原第一槍”了吧?

  傑子回過頭,見女人像一棵小白楊般挺拔地站在門口,一臉得色。傑子心裏一動,忽然想清楚了剛才的疑問,他扔下槍,將女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傑子又與駁殼槍結下了不解之緣。

  傑子原先對槍不屑一顧,至今才覺得槍非常神秘。他每次把玩那支駁殼槍,總把槍大卸八塊,然後再慢慢地裝起來。久之,對這把槍熟悉得像熟悉自已女人身上的氣味,他能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將看似一堆廢鐵的零件裝成一支完整的槍,而且毫無差錯。傑子把那把伴隨了自已半生的柴刀也挖了出來。他知道,一旦陷入江湖,就永遠沒有退出的可能了。既然他不能退出,那把刀,也應該和他一同麵對江湖上的血雨腥風。

  有時,傑子也將柴刀與槍放在一起比較,和擁有很多部件、造型精致的駁殼槍相比,柴刀確實太過簡單甚至醜陋了。但傑子不敢怠慢這把刀,畢竟,它曾經承載了自已的光榮和夢想。有時傑子想,自已從未在槍法上下過功夫,槍法之所以百發百中,當得益於刀法上的心得和眼力,槍,對於他來說,隻是刀的演變和延續。傑子將柴刀打磨得比以前更加明亮和鋒利,用布包好,放在自已出門時攜帶的包袱裏,以備不時之需。

  傑子漸漸地感到了寂寞和苦悶。不知不覺間,傑子已經用了十多年的駁殼槍,槍上油漆都已經剝落了,逢陰天時,能聞得到鐵鏽的味道了。時光和四季的風在傑子的身畔掠過時,將他的名字也帶向了遠方,傑子在江湖上的名頭更加響亮了。但是,江湖上再也無人敢與傑子交鋒。無論何時何地,無論身處何種險境,隻要傑子一報名,對方就會聞風喪膽,不戰而退。傑子漸漸沒有了用武之地,刀與駁殼槍都成了他的擺設和道具。

  傑子在四十歲那年的冬天,再次萌生了歸隱山林的念頭。

  傑子決定離開家鄉,找一個無人認識他的安靜地界兒過平穩的日子。

  傑子一家來到丁家鎮時,侯八的人好像已經等了多時了。

  為首的侯八雖然將胡子刮得如收割後的原野,老氣橫秋地站在街道的正中,但他那已經蒼老的跡象卻無法遮掩。侯八握的是一把江湖上十分罕見的彎刀,顯得刁鑽古怪。分列兩邊的數十名殺手均黑衣黑褲,手握雙槍。

  這時候正是三九天氣,地凍天寒,傑子的額頭上卻滲出了一層細汗。看得出,侯八是有備而來。

  北風正厲,打著呼哨,刀子般在人們的臉上割過來割過去。侯八的笑聲也像刀子一般冷,北風一樣硬。侯八說,十五年前,我就是在這裏失去了女兒和右手。

  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侯八的殺手都將子彈推上了膛。

  傑子拍了拍女人垂下來的手,示意她領孩子站到一邊。女人將孩子拉到路旁的一棵銀杏樹後隱藏起來。

  傑子從懷裏緩緩抽出駁殼槍。這時,他看到侯八的彎刀做了一個砍殺的姿勢,殺手們的槍同時舉了起來。傑子吸一口氣,縱身躍起丈餘高,手中的駁殼槍順勢一甩!

  傑子的這一招屢試不爽。槍戰,人們一般都盡量將身體伏低以減小目標,需要時可以趴在地上。很少有人會將身子暴露在毫無遮攔的空中。所以,殺手們有些措手不及,這就給傑子贏得了時間。他在空中的這一甩,一梭子彈可以將前排的殺手盡數放倒,其他人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太晚了。

  但這一次絕對是個意外。傑子的駁殼槍在這關鍵時刻背叛了他,子彈卡殼了。

  傑子的槍沒有響,但麵前的殺手卻倒下了一片。他們是被傑子突如其來的騰空動作震憾了,不約而同地都趴在了地上以期逃過劫難。傑子的身子落地後,就丟了槍,從後背的包袱裏抽出了柴刀。他知道,造型簡陋的柴刀絕不會有什麽意外,絕不會背叛他。但當他真正將刀握在手裏的時候,心裏無比恐慌起來。

  傑子忽然找不到握刀的感覺了。

  他看了看手裏的這把柴刀,發覺它竟是這麽渺小和醜陋,握著它,他再也找不到以前的那種自信了。他有些茫然的看著麵前的對手們,呆了。

  不要開槍!侯八製止住了想開槍的殺手,提著彎刀逼近了傑子。

  侯八出手了,比閃電還快!“鐺”地一聲,傑子的柴刀脫手而飛!

  侯八仰天“哈哈哈”一陣狂笑!笑罷,侯八拍了拍傑子的肩膀說,小子,你是讓槍給毀了,老子的仇也不報了,你帶著我那苦命的女兒找地方苟且偷生去吧!

  侯八的人走得一個不剩。

  下雪了。傑子仍失魂落魄般立在那兒,一會兒就成了一個雪人。

  女人過來拉他,咱走吧。傑子未動。

  兒子天天把柴刀給他撿了回來,遞到他手裏說,爹,咱走吧。

  傑子接過柴刀,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怎麽也不明白以前充滿神奇的一件兵器,忽然之間竟成了一件廢品。傑子將柴刀再次擎在手裏,手腕一轉,柴刀在他的手裏飛快地轉動了一下,刀和手同時落在了雪地上。

  然後,傑子看也不看地上的刀與斷手,領著女人和兒子消失在風雪彌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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