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年春天,我跟上一支建築隊來到鄰縣的一個村莊,給這裏的農戶蓋房子。那一天,我正在高高的腳手架上砌磚。我手頭快,一會兒就將同伴們全落下了。等待他們的空閑,我無意中往腳手架下掃了一眼,正與一雙烏黑的眸子投過來的目光相遇。一刹那間,我感覺到身體的深處有什麽劇烈地動了一下。後來我知道,她是房東的女兒,叫秀英,這在農村,是極普通的一個名字。自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之後,我們的關係就超出一般了。我們都是極渺小的普通人,所以在表達感情上也是凡人所慣用的方式。每到吃飯,她掌勺,我的菜裏便多幾塊香噴噴的肉塊。而逢喝酒的時候,我的酒杯裏始終比別人的酒少。終於在一次晚飯後,我們在沒有任何預約和暗示的前提下,走在了月光下的同一條小路上。
我在她們村待了一個春天,是她陪伴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寂寞的夜晚。當我們完成了那裏的活回家時,她對我說,過幾天,她要去北京打工。
幾天後,她真的去了北京,我們就開始了鴻雁傳情。相識的第一個春節過後,我收到她的一封掛號信,她回老家過年,約我去一個鎮子上見麵,那個鎮子在我和她的村子之間,離我所在的村子三十多裏。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收到信的那一天,已經超過她約定的時間兩天了。從她信的落款上,我知道她已經設置了五天的提前量,按常規,我應該按時收到並準時赴約的。但郵遞員沒有意識到這封信的重要意義,當作普通信處理了。他平時是每周來我們村兩次,有掛號信也不例外,這樣就把我們的約會給耽誤了。我立即給她回了一封信,說明事情的原委。但卻一直沒有收到她的回信。我慌了,接二連三地去了七、八封信,也都石沉大海。直到兩年之後,我才收到她的一封短信。看完信後,我經過找有關的人核實,才明白,不但郵遞員“疏忽”了一次,而且還有一個人“疏忽”了一次,那個人是我村裏一個八杆子打不著的大嫂。
和我約會的那一天,秀英一個人在那個小鎮上整整呆了一天,也沒有見到我的影子。她很聰明,意識到可能郵遞方麵出了問題。每二天,她借口串親戚,騎著自行車走了六十多裏來到了我的村裏。她在村頭上遇到了我那個八杆子打不著的大嫂,大嫂極熱情地給她帶路去我家。在路上,秀英隨意地問起我的近況,那位大嫂不知是出於什麽目的,首先談了我的婚姻狀況,說我已經定了婚,並添油加醋地說了我的“對象”如何如何漂亮。秀英當時就氣白了臉,別回車子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天地良心,大嫂說的那個“對象”是我一年前就吹了的那一個,已經和我毫無聯係。噓歎之後,我隻有認命了。我給她回了一封信,隻寫了四個字:此憾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