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心靈的淨土

第二十七章　守住心靈的淨土

　　忽然接到她的電話：明天我去德州參加成人高考。

　　她是我的初戀女友，也是我心中至今都不能化解的痛和遺憾……

　　第一眼見到她，是一個夕陽無限好的黃昏，我徘徊在一個街辦小廠的門口。那個小廠，是生產冰糕的，夏天，莊稼地裏沒有活兒幹時，我就到這裏提冰糕，然後去縣城最繁華的十字路口蹲點叫賣。這天的冰糕沒有賣完，我要貯存到小廠的冰庫裏。我正排隊等候，她款款地從小廠旁邊的一個大門裏走了出來。她穿一件淡黃色的連衣裙，靜靜地站到一棵老棗樹下，嘴角掛著含蓄的笑，那一雙清純、活潑的眸子顧盼生輝，使她的整個麵部彌漫著一股迷人的神彩。發覺我在看她，她衝我輕輕笑了一下，並點了點頭。一刹那間，我的心差點兒從胸口跳出來。後來，我才知道，她就在這家小廠上班。在這之後的半年裏，每次來提冰糕，我總是先透過窗口，看看她是不是在，如果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和笑臉，以前漫長、枯燥的等待也變得充滿了樂趣。如果她沒在裏麵，我的心馬上就空落落的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雖然能經常見到她了，雖然彼此都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但我卻沒有勇氣向她表白。我覺得她是天下最美麗的、純潔的，麵對她，我總有一種深深的自卑感。是的，她生活在縣城裏，而我生活的村莊，偏僻而貧窮，我們之間的差異，是城裏人和鄉下人的差異，這些現在看來已經微不足道的東西，在那個年代，卻是很多人都難以逾越的巨大鴻溝。每每想到這些，我的內心就充滿了悲涼和絕望。

　　我深深地陷在單相思的痛苦裏不能自拔，我多次暗暗告誡過自己：這不可能！這一廂情願的感情絕對是沒有結果的！但我卻無法控製自己，後來發展到無時無刻不在想她。在大街上，在鄉路上，在菜市場，在村莊裏，在一切有人的地方，我都看到她的身影在我身邊輕輕走過，我多次把和她背影相似的人當作是她，因而弄出了很多誤會和笑話。這樣苦苦地煎熬了半年之後，我拿出了背水一戰的勇氣，給她寫了一封二十多頁的情書。我選擇在初次見她的那棵老棗樹下，把那封情書遞給了她，她吃了一驚，但還是接了過去，明亮的眼睛飛快地瞟了我一眼，問，這是什麽？我轉身騎上自行車就跑了，連頭也沒敢回一下。

　　此後的幾天，我都沒有去那個小廠提冰糕，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麽。

　　幾天後的一個中午，她竟然來我常蹲點的路口找我了，見麵就質問我，你怎麽不去了！我的心被巨大的幸福感膨脹得無比飽滿，從她的神情上，我感覺到，她已經接受我了。

　　我們倆的事兒很快被她的父母知道。起初，一家人都強烈反對。後來，經不住她自己的一再堅持，作為一家之主的她的母親首先鬆了口，表示“不管了”。我知道了後，高興得一塌糊塗，每天都早出晚歸。我想盡快改變自己的經濟條件，為迎娶她做好準備。但不久，她的母親悄悄地來了我們村。她是步行來的，所以，那十幾裏的鄉路就顯得那麽漫長。她在我家的門前轉了一圈，不但看到了我家那破敗不堪的土房，還知道了我早年喪父、家裏兄妹四個、家庭極端貧困的事實。

　　她的母親開始四處托媒給她找對象。

　　走投無路的我們，決定私奔。

　　那天深夜，我背著行李如約來到火車站。我們準備坐晚上十點的車南下廣州打工。可我整整等了她一個晚上，她也沒有出現。她沒有來的原因對我一直是個謎，事後我並沒有苦苦地追問她。有些事情，沒有答案本身也是一種答案。後來，她就在父母作主下訂婚、結婚了。我陷在失戀的痛苦中備受煎熬了兩年，那兩年，我做什麽事兒都走神兒，別人都說，我的心已經不在肝上了。兩年以後，我才慢慢地恢複到一個正常人的心智。我決心一定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那擱淺的作家夢，又在我心中湧動，我拿起了久違的鋼筆……

　　接到她電話的第二天，我一早就開車來到火車站。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她了，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的眼睛還是那麽明亮和富有神彩，體形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眼角，有了細細的魚尾紋。看著這個我曾全身心深愛著的女人向我走來，我心潮起伏，幾乎不能自已。她看到我，眸子裏也充滿了欣喜。我知道她的狀況不太好，夫妻倆都在企業上，工資都很低。所以，一路上，我不斷給她介紹窗外的風景，不讓別的話題有可乘之機。

　　第二天下午，她考完了。她決定住一晚，明天一早走。我把她接到一家西餐廳，為她餞行。那晚，我們喝了很多酒，共同回憶了相識以來的前前後後，都感慨不已。一直到晚上零點，我才送她回下蹋的賓館。

　　我把她送進房間，給她倒了杯水，說，明天一早，我來送你去火車站。

　　我剛轉過身，她就在背後把我抱住了：別走了，行嗎？

　　我搖了搖頭，想掰開她的手。她卻抱得更緊了，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想好好補償你。

　　我用力將她的手掰開說，你是不是喝多了？

　　她有些生氣了，口氣嚴厲地問，我送上門來了你都不要，你是嫌我老了？還是給我裝？

　　我快步走出了她的房間。

　　回到車上，我給她發了一條手機短信：很多年了，你是我心中唯一的淨土，很多時候，我都依賴對你的回憶來淨化自己，激勵自己，讓我們共同守住心靈的淨土吧。

　　她的回複是：我知道你是對的，可我仍然要告訴你，以前每次想起你，我都滿懷愧疚，從現在開始，我恨你。

　　第二天一早，我去賓館接她，總台告訴我，她昨天晚上就退房了。

　　我悵然若失，但我知道，她最終會原諒我的，她是一個心地善良又寬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