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綠樹環抱的小村,和一條柏油公路隔河相望。若是盛夏,從公路上看小村,隻見樹木不見房屋,猶如一座綠色山巒。這座“山巒”裏住著我的摯友——同班同學沈君。
因為這一陣子瞎忙,竟有兩個多月沒拜訪沈君了。所以一走下公共汽車,我便急匆匆踏上了連接公路和村子的小橋。腦子裏映現出沈君乍見我時的那份驚喜,以及他妻子淑娟那矜持、羞澀的笑,還有小侄亮亮,他一定象以往那樣,奔跑著投進我的懷抱,口裏甜甜地喊著:“叔叔!叔叔……”我不由又加快了腳步。
我與沈君在學校時是同桌,畢業後雖相隔近百裏,但一直未斷了來往。我之所以與沈君交好,不僅因誌趣相投,還因他有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沈君的豁達大度,淑娟的溫柔賢惠,以及亮亮的天真可愛,使至今仍在“圍城”之外徘徊的我一踏入他家便感到一種家的溫馨,每每羨慕不已。更令我難忘的是兩個月前,我從沈君家小住兩日後,臨走,亮亮竟象個小大人一般拉著我的手,仰著張粉紅的小臉奶聲奶氣地說:“叔叔,你以後常來玩啊!”激動得我當即把他抱起來,在他光滑的小臉蛋上親起來。
下了小橋,拐進第一個胡同,第二個門即是沈君的小院。我步入沈君的大門,剛想喊,卻猛地呆住了!昔日潔淨的小院裏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玉米秸、枯樹枝,還有一灘灘的牲畜糞便。屋門敞開著,依稀可見屋內也布滿了塵土雜物。我懷疑是走錯了門,驚疑間,背後一個幹巴巴的聲音問:“找誰呀?”回頭看,一位幹瘦的老大娘正疑惑地盯著我。我問這家裏的人呢?老大娘又盯了我一陣,終於消除了疑慮,長歎了一口氣說:唉!別提了,真可憐人啊!我的頭頓時“嗡”地大了一圈,一種不祥的感覺瞬息之間籠罩了我。
沒容我回過神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大門外傳進來:“亮亮!亮亮……”隨著喊聲,從門外趔趔趄趄地走進來一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少婦。我的心頓時象被什麽咬了一口,這不是淑娟嗎?我扔下手提包,過去抓緊她那雙髒兮兮的手問:“嫂子,你怎麽成這個樣子了?沈君和亮亮呢?”她用散亂的目光掃了我一眼,表情很陌生。我一陣酸楚,用力搖了搖她的手喊:“嫂子!你不認識我了?!”猛然,淑娟“啊”地慘叫著掙脫我的手,大喊著“亮亮”跑了出去。我呆了,大腦一片空白。
良久,身旁的老大娘長歎了一聲:“唉!好好的一個家,說毀就毀了。”我回過神來,有些膽怯地問:“大娘,他家裏是不是出事了?”老大娘便抹著眼淚向我訴說了沈君一家的遭遇。
大約一個月前,沈君用“嘉陵”馱著亮亮在公路上兜風,被一輛高速行駛的貨車迎麵掛上,當場車毀人亡……
我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沈君大門的。沈君的言行舉止、音容笑貌彩蝶穿花般在我麵前交叉、疊現,腦際深處傳來亮亮那脆脆的喊聲:“叔叔……”不知不覺中,我已淚流滿麵。
來到公路邊上,我望著急馳而過的大小車輛,想起沈君一個美滿家庭的毀滅,又想到近幾年交通事故的與日俱增,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濃濃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