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五合村的支書大江正煩著呢,鄉秘書來了電話,通知說鄉長的兒子要結婚,請黨支部和村委會的人員去喝喜酒。唉,屋漏偏逢連陰雨,又要破財了。
大江就給趙莊的支書打了個電話,問他這禮錢拿多少合適。曆來鄉領導家裏有事兒,他們各村的支書都要先行商量,達成個統一的標準。趙支書說,他和幾個村支書都商量過了,支書和村主任都拿五百,村班子成員都拿二百。大江暗暗咧了咧嘴,在心裏算了一筆賬:又兩千元沒了,他娘的,這個狗日的鄉長,正事幹不了,撈錢倒有一手。
大江最近比較煩。先是村西豐收河上的小橋因年久失修,被一輛過路的大拖給壓垮了,車上還死了一個人。幾天之後,本村的幾個小學生去外村上學,因為沒有橋,他們又不願意繞遠路,想強渡過去,結果有一個被水衝走了,幸虧搶救及時,總算搶回了一條命。
橋是非修不可了,村裏窮得叮當響,隻好向鄉政府打報告要錢。沒想到,鄉裏比村裏還窮,鄉裏為給中學修建教學樓欠了一P股的債。鄉長給想了個辦法,以鄉政府的名義在全鄉範圍內募捐,凡捐款五百元以上的一律上功德碑。會也開了,通知也發了,效果卻不大。除了五合村的村民捐了一萬多元之外,全鄉其他八十多個村總共捐了不到兩萬,還差得遠呢,這個橋雖然不大,沒有十幾萬也修不下來。
鄉長兒子的婚宴就擺在了鄉政府食堂,門口設了帳房。上午十點鍾光景,各村的幹部們就趕到了,互相說笑著,在門口排隊上帳。大江早把錢交給了會計,讓他排隊,自己蹲在牆根底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很鬱悶,鄉長的兒子結婚,大家都花錢似流水,大把的票子流進了鄉長的腰包。村裏修橋,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兒,大家卻把錢袋子捂得緊緊的,這世道,真他媽的!
上完了帳的,大家魚找魚、蝦找蝦、蛤蟆蝌蚪找嘎牙,自個兒插夥找伴兒,都圍桌坐下了。
中午十二點正,所有的人都落了座,才見鄉長滿麵春風地走了進來,他拍了拍手,大家都靜了下來。
鄉長提高了嗓門說,首先,我對大家的光臨,表示衷心地感謝。
大家熱烈地鼓了鼓掌。有人大喊,新娘新郎呢,該露麵了吧?
隨即有人附合,是呀是呀,讓我們也開開眼呀。
鄉長含著笑,兩隻手做了一個摁壓的動作,大家都噤了聲兒,大眼瞪小眼。
鄉長說,按我們這兒的風俗,孩子結婚一定要請客的,我作為一鄉之長,也不能例外,但是,上級組織有鐵的規定,嚴禁領導幹部借婚喪嫁娶收受禮金,我想,大家不會盼著我犯錯誤、被撤職查辦吧?
大家不知道鄉長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都噤了聲兒仔細聽著。
鄉長說,所以呢,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錢呢,我不能收,現在退還給大家,希望大家給個麵子,好不好?
鄉長話剛出口,食堂裏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不行不行!這份子錢怎麽能退呢?
不能退啊!退了錢這喜酒怎麽能喝得踏實呢!
……
嚷了半天,大家達成了協議:錢死活是不能退,退了就是打大家夥的臉。
鄉長無奈地攤了攤手說,大家這可讓我為難了,退了吧,傷大家的心,不退哩,又明擺著犯錯誤……
鄉長說完,就低下頭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鄉長的頭又抬了起來,換了一副表情說,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大家聽聽行不行?
鄉長說,大家這份子錢,我收下了,大家這片心情,我也記在心裏了,但是,我不能把這錢塞進個人的腰包,我替大家捐了,用它來修五合村村西的橋,行不行呀?
鄉長的話太出乎大家的預料了,尤其是大江,更是驚得瞪圓了兩隻牛眼。
見大家都保持沉默,鄉長接著說,這修橋鋪路,是件功德無量的事兒,五百元的,要刻上橋頭的“功德碑”,五百元以下的,鄉裏印《功德簿》,把大家全印上。況且,我個人這裏還記著大家一份情,你們花一份錢,辦兩件事兒,不劃算嗎?
食堂裏忽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大江眼含著熱淚走到鄉長麵前,緊緊握著鄉長的手問,鄉長,你這麽幹,兩個孩子能願意嗎?
鄉長有些得意地說,這個主意,就是我那兒子和兒媳出的呀!
大江激動得嘴唇直抖,那倆孩子在哪?我要當麵感謝他們!
鄉長一笑,倆孩子一早就出門,去旅行結婚了!
見大家還都愣著,鄉長從麵前的桌子上拿起一隻酒杯,高高地舉起來說,今天,大家就開懷暢飲,這頓酒,確實是我兒子的喜酒,這萬把塊錢的酒席錢,我個人還出得起!
鄉長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幹杯!幹杯!幹……
食堂裏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