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父愛

第六十一章胡一刀的愛情故事

　　胡一刀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也沒考上中專，就跟他屠夫舅舅學徒，幾年後學成了一個小屠夫。

　　胡一刀真名叫胡宗南，和一個曆史人物同名同姓。“胡一刀”這個外號，是他當上屠夫後獲得的。

　　縣城的農貿市場裏，有個全城出名的地痞，叫範老九。範老九生得人高馬大，卻什麽事兒都不幹，每天穿行於各個鋪麵之間，收取保護費。對於肉案子後的這些屠夫們，他不收錢，隻收豬腰子，每頭豬的兩隻豬腰子，都是他的。他收了後，再高價賣給飯店。因他身強體壯，打架還不要命，所以沒人敢跟他硬碰。他也被人舉報過多次，但終因犯的事兒太小，關個五、六天就放出來了。懲治最厲害的一次，也不過是公安部門搞運動時把他弄到車上遊了遊街。他不但不在乎，反而把這些劣跡當作唬人的資本，動不動就喊，老子都七進七出了，也不在乎多進去幾次，有種就去告我！

　　胡宗南剛來農貿市場賣肉時，見範老九挨個肉案子收豬腰子，從東頭收到西頭，收完後轉身就走了，連句話都沒有。而屠夫們呢，該幹嘛幹嘛，就像沒看見他一樣。胡宗南不明白怎麽回事兒，還以為他是老客戶，早晚給錢呢。等範老九走了，別人才告訴他，這人拿腰子是不給錢的，不僅如此，豬腰子還貴賤不能賣給別人，早晚給這人留著，否則會有麻煩的。

　　第二天，範老九收豬腰子收到胡宗南這裏，剛伸出手，胡宗南就用割肉的刀子把兩個腰子壓住了。

　　範老九詫異地抬頭看了看他，問，想幹嘛？

　　胡宗南說，不幹嘛，給錢，連昨天的一塊兒給。

　　範老九笑了，左右看了看其他賣肉的屠夫們，屠夫們也都笑了。範老九說，小兄弟，剛來的吧，還不懂規矩。

　　胡宗南也笑了，說，俺隻懂得公平買賣，不想懂什麽規矩。

　　範老九將手提袋放在肉案子上，捋了捋袖子。魯西北的漢子們，想打架時或向對方表示要動武時，都是先捋袖子，這是通用的信號，也是對弱者的示威。

　　胡宗南放下刀子，也往上捋了捋袖子說，想打架呀？你也不一定能打過俺。

　　範老九上下打量了一下胡宗南一米八五的個頭兒，還有裸露出的胳膊上突起的健子肉，又笑了，兄弟，咱倆這體格，要動起手來誰也沾不了光，咱就叫個板吧，你不是有刀嗎？有種的，一刀把俺捅了！沒種的，乖乖地按規矩辦事兒。

　　胡宗南拿起了那把鋒利的尖刀。

　　範老九明顯地怔了一下子。

　　這時，附近賣肉的、賣菜的，趕早來采買的男男女女都圍了上來。

　　胡宗南說，捅你？捅了你俺還坐牢哩，不劃算。說著，拿刀就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割了一刀，血一下湧了上來。

　　範老九拿起胡宗南扔給他的刀子，也在胳膊上割了一下，血也湧了出來，不過，傷口明顯要淺，血流得也不多。

　　胡宗南不屑地看了看範老九的傷口，重新拿過刀子，把左手的小拇指平放在肉案子上，刀光一閃，在人們的驚呼聲中，一截手指在肉案子上跳了起來，然後，落下，再跳起來，再落下，還兀自不停地蠕動。

　　範老九恐懼地看著胡宗南遞過來的刀子，忽然一轉身，擠出人群，跑了。

　　有種呀！很多人都挑起了大拇指。有個看熱鬧的焦急地喊，別光顧著表揚他，快送醫院哪，還能接上呢。

　　由於離醫院近，那截斷指真的接上了，但卻遠遠不如以前靈活了。

　　從此，範老九再沒來收過豬腰子。

　　事發的當天，屠夫們紛紛議論說，這個小胡，眼都沒眨呀！

　　真有種，一刀就把自個兒的手指頭剁下來了！

　　簡直是個胡一刀呀！

　　恰好，電視上正熱播孟飛、伍宇娟版的電視連續劇《雪山飛狐》，大俠胡一刀的名字正在人們的口頭上熱著，有人一提這個茬兒，人們就都管胡宗南叫胡一刀了，偏偏他又是個天天拿刀的屠夫，不久，“胡一刀”就在周圍叫開了。

　　一個初秋的晚上，胡一刀去和一家飯店的老板結算肉錢。由於老板自己兼著廚師，等炒完菜，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兩人算完了帳，老板見胡一刀還沒吃飯，心裏過意不去，就炒了兩個菜，留胡一刀喝了個小酒兒。飯後，已經是淩晨了。胡一刀騎上他那輛滿是油汙的自行車回家。

　　我們村子和縣城之間，隔著一條大河，叫徒駭河，是大禹治水時疏通的九條大河之一。所以，胡一刀回家，必須經過徒駭河大橋。這一晚，他剛騎上大橋，就聽見橋中間那塊兒有吵嚷聲，間或還有女人求救的聲音。他趕緊猛蹬了幾下，來到了橋中央。借著月光，他見五、六個男人圍著一個姑娘，正撕扯姑娘的衣服，姑娘拚命呼救。他大喊一聲就衝了上去，三兩下就將他們拽開了。那姑娘一見，哭叫著撲上來，抱住了他的一隻胳膊，把頭緊緊貼在他的胸前。那幾個男人見隻有他一個人，一邊叫罵著，一邊呈三麵合圍之勢衝他逼了上來，有兩個，還掏出了雪亮的匕首。那姑娘嚇得全身發抖，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不鬆手。他隻好攙扶著那姑娘，一步步後退著，直退到橋欄上。其中一個拿刀的男人說，小子，快滾開就什麽事兒也沒有，再管閑事就給你放放血！胡一刀見突圍無望，忽然攔腰將姑娘抱了起來，一用力拋向了橋下。在那姑娘的尖叫聲中，幾個男人也同時發出驚呼，還沒等他們明白過來，胡一刀翻身越過橋欄，急如流星般向橋下墜去！

　　橋上的幾個男人麵麵相覷了片刻，趕緊逃離了。

　　胡一刀和那姑娘先後落水，他抄起姑娘的一隻胳膊，讓她的頭在外麵露著，然後用一隻手奮力向岸邊劃去。

　　一會兒就上了岸，那姑娘因嗆了一口水，咳嗽了半天。咳嗽完了，姑娘說，你真大膽，淹死俺咋辦呀？

　　胡一刀說，俺是在這條河裏泡大的，有俺在，保證淹不死你。

　　姑娘是縣化肥廠的工人，剛下了夜班，就碰上了這麽一幫流氓，要不是胡一刀果斷地帶她跳了河，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當下，胡一刀將姑娘送到了家門口，姑娘問，你是哪村的，叫嘛名字？胡一刀說，俺是五合莊的，叫胡一刀。

　　幾天後，胡一刀接到了一封信，信很簡單：胡大俠，我想和你談戀愛，你若同意，星期天上午十點到上次救我的地方見麵。朗劍秋。

　　不久，農民屠夫胡一刀找了個漂亮工人老婆的故事，在當地傳為佳話。

　　要知道，八十年代初的工人和農民，也就是非農業戶口和農業戶口之間，還隔著一條很大的鴻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