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再數三個數。”平田一郎鷹隼般的黃眼珠掃視了一下麥場上的人群,“你們再不說出八路軍傷員的下落,統統死啦死啦的!”
鬼子的六名機槍手並排著趴在地上,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一!”平田一郎鐵青著臉伸出一個手指。
麥場上的空氣凝固了。
“二!”平田一郎喊出這一聲,焦躁地在人群前來回踱著步子。
人們的目光都緊盯著平田一郎焦躁不安的南瓜臉。
人們知道已在劫難逃了。鬼子為尋找八路軍的這批傷員,已血洗了兩個村莊。那兩個村莊的人因不肯說出八路軍傷員的下落,一千多人全部被鬼子用機槍射殺在麥場上。
平田一郎停下腳步,冷酷地舉起了東洋刀。
人們知道最後的時刻來到了,人們看到了死神的影子。
“俺說!”一條車軸漢子從人群中走出,四四方方的頭,稚氣未泯的一雙眼睛,約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憨種——臭子。
臭子自打從娘胎裏生下來就憨頭憨腦的,辦什麽事都迷迷糊糊的。十五歲那年,他的腦子裏不知動了哪根弦,問他娘:“娘,俺是打哪裏出來的?”他娘正忙著紡線,頭也沒抬,隨口說:“後溝裏挖來的。”這天吃午飯時他娘就找不到他了。到了晌午歪,才發現他正在村後的溝裏揮汗如雨地挖土。他娘就問:“臭子,你幹什麽呢?”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俺也挖個娃娃,長大了管俺叫爹。”他娘當即就笑岔了氣。不久,他的這一壯舉便傳遍了周圍十裏八鄉,臭子的憨名便名揚一方了。
沒想到,就這麽個憨種兒,竟在關鍵時刻想出賣八路軍的傷員。人們便七嘴八舌叫起來。
“臭子!千萬別說!”
“臭子!你可別犯渾,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
臭子像沒聽見一樣,兩眼直直地盯著平田一郎說:“你別殺俺莊的人,俺就領你去!”
平田一郎認真審視了一下眼前這個傻乎乎憨不啦嘰的中國後生,猛然將鋒利的東洋刀壓在他的脖子上:“你的,撒謊的幹活!死啦死啦的!”
臭子脖子一挺,兩顆眼珠瞪得像雞蛋,吼道:“操你娘!俺沒撒謊!”
“約希。”平田一郎抽回了指揮刀。平田一郎從臭子的舉動中看出這是個不會說謊的渾人。
臭子領一隊鬼子走出大邵莊時,村裏的人們乘機逃散了。
大邵莊緊傍徒駭河西岸,莊東頭即是一個古舊的石橋。臭子甩開大步,器宇軒昂地踏上了石橋,鬼子們緊隨其後。
此時,徒駭河中水流湍急,河兩岸的二灘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灌木。從橋上望下去,一片綠色的帶子隨著駭河的蜿蜒鋪向遠方,如一條綠色的河流。快走到橋頭時,臭子忽然停下來,站在橋邊上往下探望。平田一郎湊過來問:“你的,看的什麽?”
臭子指了指橋下說:“太君,八路就在橋下邊。”
平田一郎狐疑地看了臭子一眼,也探身往橋下望,臭子忽然和身撲上,抱住平田一郎的後腰,向橋下跳去。
“嗵”地一聲,兩人同時墜入水底,再也沒有泛上來。
第二天,鬼子們才從離橋二十多裏的河下遊找到兩人的屍體。臭子至死都緊抱著平田一郎的腰。嘴裏還銜著他的半隻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