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父愛

第三十九章認真

　　單位一個老房，五十有三，精瘦，兩隻眼睛屬於爍爍放光的那種。

　　老房負責看大門，已看了十多年，好處沒落下，隻落下一廠人的罵：這老不死的！

　　老房這人最大的優點是認真，最大的缺點是太認真。多年的看大門生涯使他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在他的目光注視下，誰想帶出廠子一顆螺絲釘也屬天方夜譚。為此，老房三天兩頭和人吵架，為的都是檢查別人的手提袋或提包。

　　去年冬，廠裏定了個新規定，全廠幹部職工必須比上班時間提前十分鍾進廠，否則一律拒之門外，一個小時後方準入內。

　　不久之後的一天早晨，廠長遲到了半分鍾。這時候大鐵柵欄門已上了鎖，老房就在門內站著。廠長說，老房，打開門。老房笑笑說，到了時間我一定放你進來，嘿嘿，這是廠規。廠長又說，老房，打開門。老房又笑笑說，還沒到時間哩。

　　廠長就在清晨的寒風中佇立了一個小時，凍得臉成了一隻碩大的紫茄子。

　　很快，全廠職工都知道了這件事，都幸災樂禍起來，都說這一下老房可成了魷魚了。

　　豈料，老房不但沒有被炒魷魚，反而得到了廠長的重用。具體表現在他在看大門的同時，還要全權負責整個大院的衛生工作，每天親自來一遍掃除。職工都覺得解恨，但也有人見他整天拿著把掃帚掃來掃去怪可憐的，就勸他，您這是何苦，這麽大歲數了還這麽認真。

　　廠子的辦公樓是七十年代的產物，下水道管子細，廁所經常堵塞，整天弄得樓道裏臭哄哄的。於是一把大鎖將大便池的門關閉，並規定樓上隻準小便。

　　一天早上，有人到廁所方便，一聲驚呼引來了不少人參觀。原來小便池裏被人屙下了大便。眾人群情激昂地議論了一番，痛罵了一通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便作鳥獸散了。大約上午十點鍾的光景，老房拿了一把鐵鍁，將廁所內的髒物清了出去。不想這事被人看到了，於是都知道這事是老房幹的了。不是他幹的，他為什麽打掃？人們都很理直氣壯。也有人罵：這老東西，裝得倒認真！

　　眾怒難犯。廠辦主任找老房談話了，讓他檢點點兒。老房一聽就炸了：咋的？你說那事是我幹的？廠辦主任見老房倆眼一瞪挺凶，就忙說不是你就算了，其實是你幹的又咋了，又不是什麽原則性大問題。說完想溜。老房一把揪住他說，你說清楚點，別冤枉好人。廠辦主任脫身心切，忙掰開他的手說，好了好了，就算不是你。一溜小跑進了辦公室。

　　老房呆在了那兒。

　　從此以後，老房焉了，變得沉默寡言了。一閑下來，他就一趟一趟地往廁所跑，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過了半年之久，人們快把這件事忘了的時候，老房出事了。那是一個無風的夜晚，老房第八次走進廁所，正看到一個人影蹲在小便池上。老房暴喝一聲，誰！那人手忙腳亂地提上褲子想溜，老房雙臂一伸亮了個逮雞的架勢說，別走，我看看你是誰？邊說邊打著了打火機。火光一閃的一刹那間，那人衝過來一拳將他打了個仰八叉，奪路而逃。老房仰麵朝天摔到在水泥地上，當即就失去了知覺。

　　老房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床上，床前圍了很多人。老房睜開眼就奇怪地問，我這是咋了？有人就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老房迷茫地望了大家一會兒，忽然古怪地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就說，我證實了，那件事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哈哈哈……

　　人們都驚恐地看著他。

　　從此，老房就隻會說一句話了，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