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父愛

第二十八章把柄

　　小時候，我最怕的人是小我兩歲的妹妹。在家裏，其他人的話可以統統不聽，但妹妹的話我卻不敢稍有違抗，否則，她便衝我喊一聲“俺去說了”。然後亮出往外跑的架式。我就得乖乖地順從。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有一個不可告人的“把柄”在妹妹手裏握著。

　　那時候我讀小學三年級，妹妹讀二年級。那時農村教學條件差，校舍少，我們二、三、四年級全都擠在一個教室裏，所以我和妹妹算是“差級同學”。

　　事情出在我的同桌劉曉梅身上。劉曉梅的爸爸是公社幹部，家庭條件較好，不但穿著打扮與我們不是一個檔次，而且文具也極豪華（在那時我的眼中）。有一天下午，劉曉梅一進教室就興衝衝地從書包內掏出一個綠皮筆記本，炫耀說，這是俺爸從濟南買來的，咱縣城裏都沒有哩。我接過來翻了翻，頓時有點兒愛不釋手了。那個筆記本不但紙質光潔，而且還有幾個漂亮的插頁。正看得入迷，劉曉梅一把奪過去說，別看了，弄髒了你又賠不起！頓時把我弄了個大紅臉。

　　可能是因為那個筆記本太吸引人了，也可能是我受到傷害的自尊心需要實施報複才能獲得平衡。在課間活動時間，我乘教室內無人，順手牽羊把那個綠皮筆記本揣在了懷裏，然後悄悄溜回了家（學校後即是我家）。我清楚地記得，為了不使筆記本從胸前滑下來，我把兩隻手對抄在襖袖裏，兩條胳膊緊緊勒在胸前。

　　臨放學時，劉曉梅“哇”地哭了一聲後，報告老師說自己的筆記本不見了。老師便命令同學們都將自己書包內的東西全倒出來，同桌之間互相檢查，結果自然是沒找到。那一刻我非常得意。

　　那個漂亮的筆記本被我壓在炕席底下。放學後，我迫不及待地拿出來欣賞。不料，妹妹一腳從外麵邁進來，看個正著。妹妹的臉當即就變了，恨恨地罵道：你是小偷！你不要臉！我告訴老師去！我嚇壞了，趕緊攔住她，好話說了一大堆，又拿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最終“感動”了妹妹，答應不把這件事說出去。

　　此後，就沒有我的好日子過了。妹妹每有事，必讓我代勞。拔菜、喂豬等等一切她幹的活全落在了我的身上。家裏人都覺得奇怪，問我，你怎勤快起來了？我有苦難言，隻能沒好氣地說，俺願意幹！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是，每當家裏其他人管不了我時，妹妹便跳出來指手劃腳，以顯示她的權威。有時候我不願順從，她便說一句“俺去說了”，我隻好就範。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好幾年。那幾年中，我在家裏一直抬不起頭來，從不敢隨心所欲地幹什麽或不幹什麽，無形中總感到有一種危險潛伏在我的周圍，隨時威脅著我，支配著我，令我苦惱萬分。

　　時至今日，我和妹妹都已長大成人，妹妹當然不會再拿那件事要挾我了。但因有了那件事的深刻體會，使我認識了一些做人的道理。步入社會的這二十多年中，我時時處處把握著自己，在任何事情上都不敢稍越雷池半步，因為我懂得，凡不屬於自己的，即使得到了，也必有所失。同時我也感覺到了心底無私問心無愧的坦然，這份心境是千金換不來的。小時候落到妹妹手裏的把柄，成了今日策我做人的教鞭，隨時隨地將我不該萌生的私心雜念擊落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