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無事,被村人稱為“小精人”的趙小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正想上茅廁,大門外傳來了叫賣豆油的聲音。
趙小利出了大門,見一高大的魁梧漢子推著獨輪車,邊走邊吆喝,打油嘍……打油嘍……獨輪車的兩邊放著倆油桶,恐怕每桶不下百十斤。漢子穿著極為破舊,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著補丁,四方大臉,表情略有些癡呆。
趙小利問,你的油多少錢一斤?
那漢子憨憨地答,一塊五。
趙小利說,人家別人賣的可都是一塊四。
那漢子又笑說,一塊四就一塊四。說著話,放下車把,把車停穩。
趙小利見漢子答應得爽快,暗暗後悔價給得高了。他見桶沿上掛著油壺子,就搭訕著問,你這一壺子多少?
那漢子將壺子摘下來說,一壺子四兩,兩壺子半斤。
趙小利以為自己聽錯了,往前探了探頭又問,多少?
那漢子說,一壺子四兩,兩壺子半斤。
趙小利重新打量了一下那漢子,問,大兄弟,你是哪個村的?
漢子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勺說,遠了去了,東北鄉劉胡莊的。
趙小利說,喲,這可三、四十裏呢。大兄弟怎麽稱呼?
漢子說,俺原本叫劉大青,俺村裏人都說俺傻,都叫俺劉傻青,反正你進村一說找傻青都認識。說完,就摸著後腦勺“嘿嘿”地傻笑。
趙小利回家拿來了塑料油桶,說,看你這麽遠也不容易的,就打五斤吧。
那叫劉傻青的漢子就給他整整打了二十壺。趙小利迅速地從心裏算了算,一壺子四兩,兩壺子是八兩,二十壺子就是八斤,他正好多給了三斤油。付完錢,趙小利回到家裏,趕緊拿出秤來稱了稱,果然,整整八斤,秤杆還撅得老高。
中午,趙小利讓老婆用新打的油炒了個菜,嘿,這油還真是不折不扣,香著呢。
不到半天,趙小利打油占便宜和“一壺子四兩兩壺子半斤”的故事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村裏有好事的女人便三三兩兩地湧到趙小利的家裏。每來幾個人,趙小利都會聲情並茂地講傻子賣油的故事,聽得人直咋舌,都說,這個人,還真是個傻青。有人還拿起趙小利盛油的塑料桶子左看右看地研究那油。趙小利便極得意地叼著煙,坐在椅子上吞雲吐霧。後來,不知誰突然說了一句,不知那個傻青還來不來?
這一下,引起了眾人的興趣,都攢足了勁,等那傻青來了後多買點兒。最後,眾人一致決定,不管誰看到那個傻青來賣油,都不準自己吃獨食,得挨家送信。
村人們望眼欲穿地等了半個多月,那個漢子真的又推著獨輪車來了。
最先看到他的是支書的女人王香香,王香香一看見他,就覺得很像趙小利說的那個人,王香香就問,哎,賣油的,你的油是一壺子四兩兩壺子半斤嗎?
那漢子放下車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說,是的是的,一壺子四兩兩壺子半斤,都賣了好幾年了。
王香香大喜,一邊風一樣跑回家拿了個大油桶,一邊囑咐男人從大喇叭上給廣播一下,就說賣油的來了。
不消一刻,小小的獨輪車旁就圍滿了打油的人。
那叫劉傻青的漢子可忙壞了,不斷地打油、收錢、找錢,大冬天的,竟忙出了一臉的汗。
兩大桶油,足足有二百斤,就在一袋煙的工夫全部打完了。還有一些沒打到油的,不甘心地圍在獨輪車旁問那漢子,還來不?
那漢子就憨憨地笑,一邊擦汗一邊說,來,來,不來油賣給誰去。
漢子在眾人戀戀不舍的目光中推著他的獨輪車走了。
中午,家家戶戶的房頂上都飄起炊煙的時候,打了油的人們都湧上了街頭,聚到了剛才打油的地方。人們中午都用新打的油炒了菜,卻一點兒香味也沒有。她們打的,是幾毛錢一斤的菜籽油還兌了一半的水,這個當可上大了。
人們忿忿地怒罵了一通那挨千刀的漢子後,有人忽然說,趙小利怎麽沒出來?
又有人說,好像打油的時候也沒見到他。
人們又都湧到了趙小利的家裏。
趙小利仍然叼著煙吞雲吐霧,等眾人說完了罵完了之後,他才不緊不慢地說,這一次,我一斤也沒打。
王香香問,你怎麽不打?
趙小利說,我總琢磨著不對勁兒,我還想起了那句老俗話:南京到北京,買的不如賣的精啊。
眾人一聽,又紛紛指責他:你怎麽早不說,眼看著我們這些鄉親上當?
趙小利冷笑了一聲說,早說?早說你們誰肯聽我的?你們能放棄到手的便宜嗎?
眾人啞然。少頃,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