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求良看到那隻狼的時候,他惟一幸存的夥伴陳小米正背對著狼坐在沙地上,從脫下來的旅遊鞋裏往外箜沙子。
此刻正是黃昏,整個巴丹吉林沙漠靜如處子。金黃色的夕陽柔和地灑在金黃色的沙漠裏,使空氣和光線都格外地濃重和華麗。
厲求良下意識地抓起了身邊的拐杖,那是一根胳膊粗的胡楊木,沉重如鐵,堅硬如鐵。狼充滿戒備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向陳小米逼近了。狼快接近陳小米的時候,恰好遮住了西照的陽光,狼在厲求良的眼裏就成了一個通體發光的輪廓,像一幅圖騰。厲求良心念一動,放下了拐杖,他一邊緩慢地往後挪動著身子,一邊從挎包裏取出了照相機,安上長長的鏡頭,對準了狼和陳小米。
厲求良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家,但他的名氣僅限於在他工作和生活的那個城市裏,出了那個城市,就沒人知道他了。他已經年近五十了,還沒有拍出過一幅讓自己滿意的作品,沒有在正規的全國攝影作品比賽中拿過一次獎,這讓他十分苦惱。他把作品的平庸歸罪於自己平庸的日常生活,正是基於此,當他在省報上看到一家旅遊公司組團去巴丹吉林大沙漠進行探險旅遊時,就不假思索地報了名。他想,大漠琦旎的自然風光一定會給自己帶來素材和靈感。但是,當他一路舟車勞頓深入到大沙漠中時,他感到了失望。他所看到的,全是在一些旅遊掛圖和圖片庫中經常看到的景色,毫無出奇之處。更糟糕的是,當他正準備無功而返時,卻遭遇到了鋪天蓋地的沙漠風暴。風暴過後,他艱難地從沙子中爬出來,發現全團十幾個人,隻剩下他和一個叫陳小米的年輕人了。其他的人,連一絲頭發也不見了。
他和陳小米在沙漠裏已經跋涉三天了。三天來,他們已經熟悉的像多年的老友。陳小米剛剛三十出頭,卻是一個成功人士了,他的公司同時在供給著十個貧困大學生的學費和生活費,在當地也是很有名氣的。
這已經是風暴過後的第三天傍晚了,他們身上的水也喝完了,如果明天再走不出去,那就隻有葬身於大漠了。
陳小米已經抬起了頭,看到厲求良正用鏡頭對著他,就笑了,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
厲求良的手劇烈抖動起來。
陳小米好像感覺到了來自背後的危險,他將頭扭向背後。
一刹那間,狼準確地銜住了陳小米的咽喉……
厲求良按動了快門,嚓、嚓、嚓……
整個過程,厲求良拍了二十多張,直到把相機裏的膠卷全部用完。
狼走了,留下了陳小米殘缺不全的軀體,和呆若木雞的攝影家厲求良。
第二天,厲求良遇到了另外一隻探險隊,他獲救了。
在這一年的全國攝影作品評選中,一組題為“生命的消失”的作品獲得了自然類一等獎,但是,獲獎者遲遲沒有露麵。後經與其單位聯係,才得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獲獎者厲求良在接到獲獎通知的第二天就失蹤了,他留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一張紙條,上麵隻有兩句話:沙漠圓了我的夢想,我要在那裏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