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前的暴風驟雨

笑，一定需要理由嗎

　　秋學期開學，我們五（2）班上轉來一名叫郗向陽的鄉下男生，他的特點就是愛笑，課堂上回答問題或跟同學說話，總是先笑一下，就有同學給他起了個外號：“喜洋洋”。

　　笑，本來不需要什麽理由，愛笑你就笑唄，可是，什麽事都笑，什麽情況下都笑，就可能笑出點事兒來。

　　上音樂課，音樂老師打著拍子，一句一句教同學們唱紅歌《映山紅》：“半夜三更喲……”

　　這時，不知後排哪個調皮鬼冒出一句渾話：“要尿尿……”

　　教室裏一陣大笑。

　　音樂老師停住打拍子，向後排看，看見郗向陽在笑，就以為是他在搗亂，氣得大聲說：“郗向陽！——你是叫郗向陽吧？笑什麽笑？剛才那句渾話是你說的嗎？”

　　“我沒說呀。”郗向陽說著話又要笑。

　　“你沒說，那你笑什麽？”

　　“老師，說跟笑是一回事嗎？”他又要笑。

　　音樂老師認為那句渾話就是郗向陽說的，還這樣嘻皮笑臉，馬上想到將他一軍。“哎，我剛才教那幾句，你會唱了嗎？”

　　郗向陽仍兩眼一條線，說：“七打八吧。”

　　年輕的音樂老師聲更大：“什麽七打八？給我唱！”

　　郗向陽笑嘻嘻地說：“老師，沒有伴奏，我唱不好。”實際他不會唱。

　　“別嘻皮笑臉！聽好複合音：多——，米——，唱！”

　　郗向陽接著：“多，米，唱！”

　　教室裏又一陣大笑。

　　音樂老師再也撐不住了，“嘩嘩！”收起講台上的樂譜，跑到班主任老師那兒大奏一本。

　　班主任老師鐵著臉走到講台前，對後排的郗向陽看了一眼，大聲說：“郗向陽，你給我站起來！”

　　郗向陽立即站起來，臉上要笑的模樣。

　　班主任老師大吼：“給我嚴肅些！”

　　郗向陽小聲說：“嚴肅了老師。”

　　班主任老師臉更冷：“啥叫嚴肅了老師？安！你要嚴肅還是我要嚴肅？”

　　郗向陽看看班主任老師的臉，就像處在一個極寒的冬天，凜冽凜冽的，整個人就像一座冰山。連忙雙腳並攏，垂手挺胸，上牙緊緊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笑出來，盡量做出嚴肅的姿態。可是，郗向陽越強迫自己這樣嚴肅，越是滑稽可笑，同學們看他那怪樣子，禁不住要笑。

　　班主任老師認為郗向陽在故意逗同學樂。氣得“嗵！”手裏的課本使勁往講台上一摔：“好了！不要笑！”

　　同學們嚇得直吐舌頭，偷眼對郗向陽看，看他眼淚都嚇出來了，但臉上還像要笑。

　　班主任老師已經有點怒不可遏了！走下講台，別著手，一步一步踱到郗向陽跟前，狠狠地大吼一聲：“郗向陽！你不笑就要死呀？唵？上音樂課不嚴肅，說渾話，現在又笑？你得了笑神經了？”

　　郗向陽知道班主任老師生氣了，眼不敢對班主任老師看，動動身子，小聲說：“不是的老師，我不是故意笑的，我心裏想嚴肅，可臉和眼跟心總是不一致，一不小心，笑就先出來了。”說著，眼淚都快滴下來了，可臉上不像哭，還像笑。

　　班主任老師根本不信：“你外星人哪？臉和心長在一個人身上，還能不一致？你是不是心長人身上，臉長在狗身上？唵？存心搗亂是不是？是不是？”班主任老師今天真是氣急了，平時，他隻發脾氣，不罵同學。

　　郗向陽十分無奈：“老師，我心裏真的不想笑！你，你不信，就，就打我一下吧！”

　　班主任老師氣得人似乎離了地，站在地上的兩隻腳也在發怵，心裏真想扇出一巴掌，又下不了手，凶拳不打笑臉嘛。手在桌上敲敲，大聲說：“那我問你，你想笑的時候，心裏就不能想到一些痛苦的事情嗎？把自己快活的情緒壓下去？嗯？”

　　郗向陽抬臉望望班主任老師，臉上像哭像笑的表情，說：“老師，我哪有什麽痛苦的事情？我想不起來。我覺得我現在是一個快樂的孩子，一個幸福的孩子。老師你不知道，我老爸原來是鄉下種地的農民，現在在城裏做工，掙到錢了，把我也轉城裏來上學。坐在樓房教室裏，兩麵牆上八個窗戶！亮堂極了！鄉下學校哪這麽多窗戶！四個小窗戶，連玻璃也沒有！一到冬天，老師叫學生帶玻璃紙蒙窗戶。你看看，城裏教室裏有電視機、有電風扇、還有電腦！我們鄉下學校哪有這些！”郗向陽對教室外邊看看，“呶，那邊還有電腦室、圖書館大樓、體育館大樓、宿舍樓……樓梯上還鋪著紅地毯，條件這麽好！我為什麽不快樂呢？我們鄉下學校，根本沒樓，比起鄉下孩子，老師你說我不幸福嗎？這樣的生活不幸福，哪什麽才叫幸福呢？所以，老師你讓我想痛苦的事，一時間我還真的想不起來。”

　　班主主任老師聽聽，不但聲音小了，說話也溫和了些：“那，那你要笑的時候，不能這樣去想？你老爸在工地上做工，一不小心‘啪！’從樓上摔下來，摔成重傷，或摔死了，你不就笑不出來了嗎？”

　　郗向陽一聽，馬上兩眼又一條線：“嗨嗨，不可能老師，我老爸他不在高空作業，他今年在工地食堂燒飯，哪摔得死？”

　　教室裏又一陣笑聲。

　　班主任老師轉臉瞪了大家一眼，又對郗向陽說：“不，或者是這樣：你老爸常年在城裏打工，你老媽在家有了外心，跟你老爸鬧離婚，你成了被遺棄的孤兒，母愛沒有了，你還笑得出來？”

　　“嗨嗨……”郗向陽沒說話先笑：“你說對了老師，我老媽早鬧過了，老爸老媽離婚五年了！”

　　班主任老師有點不相信：“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母愛沒了，跟老爸在城裏像魚一樣，到處遊動，吃沒好的吃，穿沒好的穿，住沒好的住，你一天到晚窮樂什麽呀？神經哪？”

　　郗向陽認為老師不應該說他神經，心裏一下有許多話要說：“老師，我沒神經。你想想，我從鄉下轉到城裏，城裏同學和老師都沒欺負我，去年，校長還免了我的學費書費什麽的，等於是白念書不花錢，世上有這麽好的事嗎老師？我感謝都來不及，為什麽痛苦呢？老師你不知道，我現在感到比我們村子裏的同學幸福多了！他們還在那樣的學校，我能在這樣的學校，能和城裏同學一樣了，我如果不感到幸福，那還算有良心的人嗎老師？我天天一個感覺：我覺得我們的班級很溫暖老師！”郗向陽越說越激動，“哎！老師，如果你讓我每天都去想那些不快樂的事，想那些傷心的事，即使我的臉上好像在笑，其實我的心裏會哭的老師！我會埋怨許多人，會埋怨許多事，會埋怨我自己為什麽出生在農村？會埋怨我老爸為什麽是農民？會埋怨我老媽為什麽要離婚？還有，我家為什麽不買樓房？為什麽不買汽車？為什麽不穿名牌衣服？為什麽不能到館子裏吃飯？我為什麽星期天還要到工地上去撿破爛？老師，整天埋怨這些不快樂的事有用嗎？那不是自討煩惱嗎？不是自己毀滅自己的快樂嗎？不是等於往自己靴子裏倒水嗎？老師，靴子裏有了水，還舒心嗎？老師，一個人為什麽不能去想快樂的事情，而要去想痛苦的事情呢？笑，一定需要理由嗎老師？”

　　班主任老師沒有回答郗向陽的話，不知他抬頭想些什麽。自峙名牌大學學曆，有些趾高氣揚的他，沒料被一個鄉下小男孩的一席話語所打動。他慢慢地從身後抽出手，很哥們地重重在郗向陽肩上拍了一下：“你坐下郗向陽。你說得對，笑，並不需要理由。”

　　班主任老師回頭走上講台，慨慨而談：“同學們，以前都是我給大家吧吧地講，今天郗向陽同學卻給我上了一課。他的話使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為快樂而活著，不是為痛苦而活著。按說，我們班上許多同學的家庭條件都優於郗向陽同學，可學習成績呢？一半以上的同學卻在郗向陽之後。為什麽？一句話，這些同學的快樂太少！整天埋怨這埋怨那，怨學校，怨爹媽，總覺得學校家庭給他們壓力太大，欠他們太多。你們看看，有許多家庭的主次關係都顛倒了，不是孩子自己必須求學，而是父母求孩子上學。如果我們有了郗向陽這種幽默樂觀，一切往好處想的生活態度，你的埋怨就沒有了，你的靴子裏就沒水了，你就覺得舒服了，你就快樂了！幽默快樂，人生一大秘笈！”班主任老師很抒情地說完，又看了郗向陽一眼。

　　郗向陽一臉爽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