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前的暴風驟雨

最男孩

　　黎新寧是我們原五（2）班最具特色的一個，用時髦的話說，最男孩。往好聽的說，那叫個性，不好聽地說呢？叫另類。

　　一次，中央電視台星光大道節目裏，有個小男孩把自己頭發弄成像一塊老虎皮放在頭頂上，全校同學沒一個人敢嚐試那種怪發型，他敢，手裏抓著登有星光大道的報紙，到理發室叫人家師傅給他做。將滿頭的黑發先染成黃一道黑一道，頭頂上隻留塊老虎皮似的一掇毛。

　　第二天，黎新寧走進教室，教室裏一片嘩然！“哇！”“哇！”哇哇過後，同學們褒貶不一，有人說像老貝，也有人說像刺蝟。班主任老師說像魔鬼，怎麽看怎麽不像原來的黎新寧。

　　課後，班主任老師把黎新寧提溜過去談話，給他定死兩條：要麽改發型，要麽走人！到哪都行，隻要不在我五（2）班。

　　走人哪能成啊？不在五（2）班也不成，五（2）班有這麽多親密的哥們。黎新寧權衡再三，冷氣吞聲又去理發室，狠狠地將腦袋上所有毛發剃度一光！

　　回到教室，又一片嘩然：哇！葛優！好亮哦！

　　上課時，講台下密匝匝的一片長頭發、短頭發的黑腦袋，就中間亮著一盞光芒四射的燈，熾白耀眼！——黎新寧又是另一種“葛式”個性。

　　一節課45分鍾，班主任老師說眼睛受不了，管他什麽鴿優鳥優，叫黎新寧必須收斂一些。否則，堅決走人！

　　再收斂？咋收斂？項子上總不能不裝腦袋嘛！黎新寧想不出收斂的辦法，就去衣攤上買了一頂小黃帽扣住腦袋。扣就扣唄，他偏將長長的帽舌拉到腦後，成天跟自行車運動員似的，讓人覺得他總處在比賽進行時。

　　然而，教數學的老師劉老師不像小學班主任老師那樣，總跟老黎（我們班幾個男生喜歡在姓前麵加“老”）過不去。劉老師不但不削黎新寧的種種個性色彩，還常常誇黎新寧這家夥腦瓜子靈，解題的方法也跟別的同學不一樣，很善於逆向思維，有些難解的題，到了他手裏，三畫兩算，結果就出來了。

　　一次，數學老師出了一道腦筋急轉彎的題，測驗同學們的思維導向。說，從前有個老國王，經常愛給身邊的大臣們提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一天，老國王叫大臣們陪他一起到禦花園賞花。

　　走著走著，來到一個水池旁邊，老國王停下來提問題：“哎，眾愛卿，我來問你們，這水池裏，一共有幾桶水呀？”

　　大臣們一聽，一個個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抓耳搔腮，誰也說不出水池子裏有幾桶水。

　　沒人回答老國王的問題，老國王馬上不高興了：“這麽一點小問題，你們都答不上來？還能佐我朝政？簡直是一群廢物！我給你們三天時間，答對者，重獎！答錯者，50大板！”

　　眼看三天時間很快就要過去了，眾大臣一個個哭喪著臉，一起聚到池邊想辦法。有的要脫衣下池，去試試水有多深。有的舀桶水上來，稱稱有多重。然而，這些辦法一個個都很快失敗了，大家一起望水興歎，簡直沒有一點辦法！

　　就在這時，水池那邊的花叢裏，過來一個小男孩，往池子裏砸石子玩。

　　最後，還是這個小男孩幫大臣們找到了答案。

　　數學老師問：這個小男孩用什麽辦法，幫助大臣們做出答案？

　　數學老師的問題讓我們一頭霧水，都不知小男孩用的什麽方法。坐我身後的黎新寧眼一骨碌，說：“這不是很簡單嗎？如果這個水桶跟池子一樣大，這個池子裏就一桶水。如果水桶隻有池子一半大，這個池子裏就有兩桶水。”

　　我們一聽，都恍然大悟得有些瞠目結舌，全班同學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老黎的思維方式跟大家就是不一樣，怪不得處處能表現出他與眾不同的個性。

　　後來，數學老師給黎新寧送了個洋外號“黎特別爾”，跟美國曆史學家肖特別爾的名字，隻差一個字。

　　不過，一個人太個性，也不盡是好事，若是碰到一些其實是很尷尬的事，別人也認為你是玩個性，會弄得哭笑不得——老黎就遇上一件說來讓人噴飯的事。

　　昨天上午第三節課，該我們五（2）班上體育。體育老師把我們帶到操場上，將男女生分開，男生一組，叫我們玩雙杠。女生一組，讓她們玩足球。

　　雙杠這玩藝，完全是體力活，雙臂的肌肉要特別發達，上杠時，膂力要大。我們一組近30個男生，有瘦有胖，有人勁大，有人勁小，有人上得去，有人上不去。

　　體育老師看我們都不會玩，就臨時規定了兩個最簡單的動作，讓同學們挨個做。第一動作，雙臂撐杠。這個動作很簡單，隻要兩手抓著杠，將自己身子撐離地麵就行。有的同學一下子就能很輕鬆地撐上去。有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也撐不上去，就跟“吊死鬼”似的雙手抓著杠，屈著雙腿，硬吊。第二個動作，雙腿岔開，擔在兩邊的杠上。這個動作雖然難一點，但我使足了勁做，也能做一兩次。

　　然而，這兩個動作對黎新寧來說，簡直小菜一碟。連老師規定的最簡單的動作大家都做不來，一個個跟豬似的，撲！撲！直往地上扔。而他呢？除了老師規定的兩個動作，還能使出幾個高難招數。比如，雙臂掛杠。他先在杠上來一個騰空翻，向下的一霎那，雙臂猛張開，將兩根橫杠夾在兩個腋窩裏。那個動作，很難，也很危險，我們連想都不敢想，隻有在電視裏看到李小雙、楊威他們做過，黎新寧也能連掛一兩次，而且沒有護臂，兩個臂部內側磨得紅紅的也不怕疼。

　　他在上邊做，我們在下邊使勁拍手！大家越鼓掌，他越來勁，接連做了幾次。最後，翻身上杠，雙手撐起，頭朝下，準備做一個漂亮的倒立劈叉時，可能是想把這個動作做得更完美些，也可能使的勁太大，兩腿一下岔得太開，隻聽“嚓！”的一聲響，黎新寧連忙從杠上下來，雙腿緊夾，站那不動。

　　我以為他在練習下法，等了好一會，他仍那樣站著不動。

　　我看看不對勁，一定是哪兒受傷了！連忙上去問他腿疼還是腋窩疼。他說都不是，輕輕地對我說：將衣服借他用一下。

　　我立即跑過去，把脫在場邊的紅色衫子拿給他。他迅速裹著下半身。

　　我莫名其妙地問：“咋了？”

　　他紅著臉：“別問，沒咋。”

　　“沒咋幹嗎要把下半截裹起來？玩個性哪？”

　　他不理我。

　　第四節，班主任老師的語文課。

　　課講到一半，班主任老師叫同學到黑板默寫生詞。前麵幾個同學叫完了，叫後邊的黎新寧，叫他默寫“勵兵秣馬”、“美輪美奐”兩個成語。

　　黎新寧聽到喊，想立即站起來。然而，他動動身子，又沒站。

　　他稍一遲疑，班主任老師又喊：“黎新寧！沒聽到哇？”

　　黎新寧無奈地站起來，夾夾腿，不吭聲。

　　班主任老師問：“怎麽啦黎新寧？不會寫？不會寫你也來呀，到黑板跟前來看別人咋呀？幹嗎愣著？”

　　黎新寧很為難的樣子說：“老師，我下回默寫行嗎？”

　　“什麽行馬行驢的？為什麽下回？沒有下回。你以為這是請客吃飯哪？叫你來就得來知道不？來！”班主任老師心裏毛毛的，認為黎新寧提出的要求沒道理。

　　黎新寧動了動身子，還是不想去。

　　我覺得他有些反常，黎新寧語文水平不錯，不至於為這兩個成語故意跟班主任老師弄僵，即便真的默不出來，也該到講台跟前去，不該無緣無故硬跟班主任老師pk。

　　我對他看看，紅紅的臉上開始冒汗，那兩隻耳朵跟火燒了似的。這情景倒使我想起了“麵紅耳赤”這個成語。我敢肯定，黎新寧不是不會默這兩詞，一定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他那樣站著，無奈地對班主任老師看著。但又怕站久了，班主任老師會發更大的火，場麵會更難堪，伸手將塞在桌肚裏的紅汗衫拽出來，往腰裏一紮，無奈地往講台走。

　　同學們一看，喲！這也太個性了！阿慶嫂嘛！都要笑。

　　班主任老師看著黎新寧，也樂了：“嗬！有個性！有個性！今天改穿紅裙子啦？朝鮮族還是維吾爾族？不不不，像藏族，能不能先給我們來一段巴紮嗨？”

　　班主任老師這一說，黎新寧臉跟血泡似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趕快撿起講台上那支粉筆，三下五除二，兩個成語往黑板一寫，就回頭往位上跑。

　　我看他那尷尬相，這次完全不再是表現個性，肯定哪兒出了點問題？

　　下課後，班主任老師叫黎新寧到他辦公室去一下。

　　我看班主任老師那臉色，由晴轉陰，顯然對黎新寧的表現不太理解，肯定覺得這家夥不收拾不行了，都個性得沒體統了。

　　下了課，同學們陸續走出教室。

　　黎新寧沒有立即去班主任老師辦公室，偷偷地對我招手。

　　我跑過去，問什麽事。

　　他小聲地說：“請你快回去給我拿條褲子，越快越好！”

　　“褲子？你褲子怎麽啦？不是好好的嗎？”

　　“哎呀壞了！”

　　“哪壞了？我看看。”

　　“哎呀！別xb（瞎嘣）！”他說著，連忙用手捂著。

　　不給看，我就知道他的褲子真壞了，而且一定壞得不是地方。哎！真要命！現在的校服，都是學校成批成批統一進貨，那些沒良心的廠商，隻圖數量，不圖質量，關鍵的地方，就不能多縫幾針，縫結實一點？我們班，十個男生九個襠破！前天，禹小剛坐著做題，累了，伏下身，想直直腰，P股往後一蹋，嚓！襠開了！晚上回家讓媽媽給縫。媽媽問，好好的襠怎麽開了？禹小剛就說怎麽怎麽開的。媽媽不信，罵禹小剛一天的就愛打球，再打球，瞧我不打你人！你說，這事冤不冤？哎！現在埋怨這些也無濟於事，我對黎新寧說：“你等著，我一會就來。”救醜如救火嘛！

　　我家住在學校路對麵，很近。出了教室，飛奔回家，給黎新寧拿來一條新校褲。叫他穿上，趕快去語文老師辦公室，否則，更沒好果子吃。

　　放學前，班主任老師說來給我們講作文，他站到講台前，沒講作文，先說向黎新寧同學道歉。

　　道什麽歉？許多同學並不知道，隻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