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前的暴風驟雨

鳥之歌

　　秋學期，我們初二年級所有教室，從一樓升到二樓。二樓視野開闊，登高望遠。原來教室在一樓，窗口裏隻能看到外邊光禿禿的樹杆，和倚在樹杆上無數形形色色的自行車，看不到樹枝和樹葉。在二樓可以看到綠色的樹葉，而且，有一根楓樹枝，都長到窗玻璃跟前來了，伸手就能摘到樹葉，說不定，再過幾個月，楓葉紅了，還能摘到漂亮的十月紅葉哩。

　　我正美美地想著，忽見一隻小鳥飛過來，落在靠窗口的那楓樹枝上，側過頭，對我看。黃黃的小嘴，啾啾叫了幾下，又對我看，看看，又叫幾聲，好像在跟我說什麽話似的。我不敢驚動它，隻偷偷對它搖手：上課哪，別說話！老師不讓說話的！誰說話，她會讓誰出去的！小鳥聽不懂，還是啾啾地說個不停。

　　這小鳥好漂亮喔！長長的身子，尾巴上幾根彩色的羽毛，高高翹起，就像彩色的旗，好看極了！叫的聲音，尖潤圓滑，很有節奏，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就跟小女孩說話那樣好聽，可惜我一句也聽不懂。

　　小鳥的不期而遇，使我激動的心情一時無法安靜下來，不好好聽課，又怕老師突然將我軍。就悄悄地拿起筆，輕輕敲了一下桌子，小鳥一嚇，“呼！”一下飛走了。

　　第二節課，是班主任老師的數學課。

　　我正翻開課本，還沒來得及看題，隻聽窗外一陣啾啾叫聲，掉頭一看，那隻可愛的小鳥，又飛回來，仍站在那根樹枝上對著我叫。

　　咦！它怎麽又飛回來了？是想唱歌給我聽，還是要跟我說什麽呢？不，一定是餓了。給它什麽吃呢？我對班主任老師看了一眼，偷偷地把手伸到書包底下掏，掏了半，才掏到一點餅幹屑屑，悄悄地放到窗台上。

　　小鳥側過頭看看，不吃。拍拍翅膀，又叫。

　　我這麽三動兩動，還是被班主任老師發現了。問：“怎麽啦周以璿？你不舒服嗎？看什麽哪？”

　　我一嚇，連忙說：“沒，沒有。”

　　趁班主任老師掉過臉去黑板寫字，我趕快對小鳥搖手，叫它趁早閉嘴。

　　它就是不閉嘴，而且叫得更起勁。

　　這時，我的同桌劉泰英被它叫煩了，毫不留情，揉起一個紙團砸過去，嚇得小鳥魂飛魄散！

　　“你……”我傷心得用膀彎狠狠地搗了一下劉泰英。

　　劉泰英嘴一咧，不敢吭氣。

　　哎！這下小鳥肯定不會再飛回來了！我的眼睛始終不肯離開窗口。

　　第三節地理課。

　　地理老師剛把地球儀放到講台上，還沒開講，窗外一陣鳥叫聲搶先飛進了教室。

　　我連忙往外看，呀！那隻可愛的小鳥又飛回來了也！我趕快把劉泰英往一邊推推，不讓他再砸小鳥。

　　一會，劉泰英也被小鳥的歌聲所打動，小鳥叫一聲，他也輕輕地跟著學一聲，逗得小鳥一連串地叫個不停。他悄悄地捅捅我，說要給小鳥捉蟲去。說著，舉手報告老師，說去廁所。便一溜煙地跑到操場草坪上，捉來隻小螞蚱。弄死。放到窗台上喂小鳥。

　　也許我們跟小鳥樂得太忘情了，猛聽地理老師黑板擦使勁往講台上一拍：“周以璿！”

　　天哪！嚇死我了！地理老師今天這是怎麽啦？從來沒這麽大聲喊過？我嚇得連忙站起來。

　　“老對窗外看什麽？看你魂哪？不想聽我的課，給我出去！”地理老師一定是氣糊塗了，從初一到初二，她從來沒罵過同學。大約看我態度好，站了一會，她又讓我坐下，叫我下課到她辦公室去。

　　玩完！被老師“拍磚”無疑！

　　這一節自習課。

　　每到自習課時間，班主任老師總要來講他的數學。我估計，剛才，語文老師和地理老師，肯定向班主任告了我的狀，說我今天上課怎麽怎麽不注意聽講，要不班主任一進教室，眼怎麽就對坐後排的我看一下呢？

　　這一看，使我心裏有點發冷，憑以往的經驗，老師平白無故對你看，肯定有事。

　　真是越亂越添亂，我心裏正七上八下無主張，窗外那隻不知趣的小鳥，不知啥時又飛了回來，站在樹枝上，翹起尾巴，一個勁地對我看，看看叫叫，叫叫看看，而且叫的聲音和節奏不停地變化著，開始是“啾啾，嘰嘰，啾啾啾，嘰嘰嘰……”後來是“啾啾啾，嘰嘰嘰，啾，嘰……”並且越叫越急，叫一氣，飛開一會，馬上又飛回來，繼續叫。

　　看它樂得那樣，我心裏又急又氣，臭美你什麽呀？誰不知你漂亮？誰不知你唱歌好聽？可你也該知知趣嘛，你沒看到班主任老師在講課嗎？要是讓他看到你，不一下子轟了你才怪哩！

　　我說我的，它唱它的，根本不把我的處境當回事。急得沒法，隻好默默求它：哎呀！走吧！別搗亂，下課咱再玩好嗎？求它不聽，我想轟它，可又舍不得，它太可愛了！似乎已經認知了我的友好，每到上課時間，就準時飛到我的窗口，站到那根樹枝上，對著我叫。

　　我發現，這一次，小鳥好像有些特別，不但一直不停地叫，還不停地飛來飛去，它好像有啥很急的事……我對班主任老師看了一眼，趁他傾身跟前麵同學說話，我偷偷地把頭探到窗外，想看個究竟。可看了好一會，也看不清小鳥到底飛到什麽地方去了？一會，又從什麽地方又飛回來？

　　哪知道，我偷偷的一些小動作，還是叫老師覺察了，而且不吱聲不著氣地在朝我走來。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往嗓門眼提一下，聽他那“嗑！”“嗑！”的皮鞋聲，就跟鬼子進村地似的讓人緊張。心想，這下完了，等他走到我桌前，肯定是一聲炸雷！我趕快用手偷偷地捂住耳朵。

　　然而，沒有。班主任老師走到我桌邊，不但沒吼，還低下頭，順著我看的方向，往外看。當看到一隻美麗的小鳥在歌唱時，他溫和了，小聲問我：“它很美，是嗎？”

　　我有點不相信班主任老師踱到我跟前，會這麽和風細雨！大概是暴風雨來臨前暫短的平靜吧？我連忙慌亂地點點頭，並悄悄地捅了一下旁邊的劉泰英，兩人裝模作樣看起書來。

　　“你喜歡它嗎？”班主任老師仍站在我桌旁，小聲問。

　　“嗯。”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試探著他的意思，是不是發火前的情緒控製？

　　“你認為它在唱歌嗎？”他的聲音還是那樣輕。

　　“嗯。”我小聲搭訕：“它唱得很好聽。”

　　班主任老師很有經驗的樣子，馬上說：“它好像不是在唱歌？”叫我和劉泰英，“你們看，它一會兒飛走，一會兒又飛來，好像有什麽急事對不對？我倒覺得它像在呼救？如果它是在快樂地唱歌，肯定不會那樣焦躁不安的。好，下課後，我們一同去看個明白。先上課好嗎你們？”他的聲音小得幾乎隻有我和劉泰英可以聽到。

　　下課了，班主任老師悄悄地叫我和劉泰英來到教室後邊。

　　教室後邊的樹枝上，有許多那樣漂亮的小鳥，它們看到人，“轟！”的一下都飛走了。

　　樹枝上，隻剩下一隻個頭很小的小鳥，那隻小小鳥看同伴們都飛走了，很著急，也想跟著飛，拚命地叫著，拍打著翅膀，可就是飛不走！怎麽飛，也飛不起來！急得在樹枝上亂蹦亂跳。

　　班主任老師上前仔細一看，吃驚地說：“哎哎哎！你們看，那小鳥的腿，被一團尼龍絲纏住了！”

　　聽班主任老師這麽說，我連忙上前去看——真的！它的腿，被白白的一團尼龍絲緊緊地纏在樹枝上，飛也飛不起來——我這才明白，那隻對著窗口啾啾叫的小鳥，它根本不是在快樂地唱歌，而是在向我們求救！

　　班主任老師忙叫劉泰英去後勤處找來一架升降梯，他親自爬上去，一縷一縷，慢慢地解開纏在小鳥腿上的尼龍絲。將受傷的小鳥小心翼翼地抓在手心裏，從梯子上下來，對我說：“謝謝你周以璿，你的細心觀察，無意中救了一隻小鳥！要是再過兩天沒人發現，這隻可憐的小鳥就會死掉！謝謝你！”

　　我趕快上前用雙手護過那隻受傷的小鳥，看看，它細細的腿，被尼龍絲纏成一道道血印，嘴裏還啣著隻小螞蚱，沒咽下去——再一看，就是剛才劉泰英給捉的那隻剛長翅膀的小螞蚱——一定是那隻在窗口叫的鳥媽媽喂它的。那麽，這隻受傷的小鳥是它的孩子嗎？鳥也這樣有愛心嗎？不可思議！

　　正說著，那隻美麗的鳥媽媽，看我護著它孩子，在我們頭頂上發瘋似地飛叫著，有幾次，差一點要啄到我們的頭，我嚇得趕快鬆開手。

　　手一鬆，那隻受傷的小鳥，從我手中“騰！”的一下飛走了，飛到它媽媽跟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