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時常令我憤怒的小說,也是一部時常令我欣慰的小說。
一個作者不應刻意地去告訴讀者什麽,不要總認為自己比讀者懂得多,其實,恰恰相反。
一個作者能得到什麽,在很大程度上是個未知數,但是一個寫作者卻要犧牲很多,承擔得起很多。真正的寫作者或者作家的內心是痛苦的。文學不能使我們生活的更好,但是文學能使我們生活的更多。
《淤泥》寫於去年的後半年,那是我最落魄的時候。寫完小說兜裏剩三塊錢,我正走在吃飯的路上,想好了吃褲帶麵,四根麵二塊,一碗汁一塊。吃完飯的時候,一件恐怖的事情發生了,身上所有的衣兜被翻得底朝天,我站起來轉了一圈,地上也沒有。
我時常忍不住落淚。當一個人有很多話要說的時候,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而越顯得平靜。
小說描繪的這一幅醜陋的畫麵,一群被扭曲的靈魂,令人發顫,令人吃驚。然而的確,他們實實在在徘徊在我的周圍,我能聽和他們的呻吟,我能看到他們的影子。
他們回不去了,回不到陽光的大道上,回不到那是單純的自己,回不到那一片綠茵茵的麥田。
城市的水泥和鋼筋捆住多少人的青春!捆住了多少人的夢想!但又捆住了多少人的靈魂?然而,我們卻肆無忌憚地用某種名義改造著農村,改造著千百年來形成的生態和文明,改造著世世代代遺存下來的傳統和道德。
人們拚命地追求著科技和工業帶來的快感,追逐著城市的腳步和繁華,追逐著想象中的幸福和快樂。其實,我們一直在泥潭中徘徊,早已遺忘了曾經的信仰。
別看湖泊的表麵清澈見底,湖底的淤泥深著呢。我們沒有發現,是因為我們深陷其中。賈平凹說:“厚雲積岸,大水走泥”。要想衝掉腳底的淤泥,要想真正地幸福和快樂,這需要多麽急促有力的大水啊!
宋·周敦頤《愛蓮說》:“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要像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我們需要多麽良好的秉性和信念呢?!
醫生可以治人病,治人的身體,可是誰來醫治扭曲的靈魂?
難道我們在等到絕提嗎?
文學應該關注社會問題和民族命運,真正的文學作品是能夠溝通全人類人的感情。這是我寫作整整十年最大的感悟。
單靠一部文學作品,單靠一處藥方是治不了病根的,我們得是大病。
但丁寫完他的《神曲》,詩人無不欣慰地說:“我已經說過,我已經拯救了自己的靈魂。”
我寫完了小說《淤泥》卻沒有但丁的輕鬆。
2011.9.16.晚於寒舍王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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