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

第四章

　　顧小偉從小就寫毛筆字，高中臨帖，大學看了一些名人字畫，融入了一些文化，也堅持寫。寫毛筆字和寫作一樣同樣需要靈感，早上起床，抽一支煙，站在研修院宿舍的的窗前，看著被霧籠罩的山脈，騰雲駕霧，山在雲中，意在景中，朦朧，唯美，山下的別墅像一所所草屋，心裏油然而生的靈感，揮筆著墨，一副好字就產生了。

　　他起首章四個字，“隨心流水”。

　　隨心是永不違心，像流水一樣，順著水的意向流。這也是希望自己的書法像流水一樣自然、有氣勢。顧小偉每次講到“隨心流水”的時候，到會講到一個典故，古代治水專家李冰，都江堰古代經常發洪水，淹沒農田，摧毀村莊，影響到下遊老百姓的生產生活，每一次發洪水，縣令就拍官兵和老百姓把土裝在袋子裏，一袋一袋堆起來攔截水，改變河流的方向。而李冰的做法是，加寬河道，加深河槽，讓水隨自己的心流，隨著自己的趨勢流，之後，都江堰再沒有發過洪水，農田、房屋也沒有被淹沒，收成好了，後來又利用水來發電，造福人民。

　　大學畢業前，書法獲過全國書法大賽二等獎。

　　在研修院，顧小偉也寫文章，他的文章經常在國內大型期刊上發表，他是目前文藝研修院名氣最大的一位作家，像他者有成就的人，一般都會在社會上打拚，掛職副市長，或簽約某機構，或者客座某大學教授，他卻躲進這樣一個悠閑、充滿藝術氣息的校園，像桃花源一樣。偶爾一些有錢的人慕名而來，要字，有一天來了一個企業老總，握住顧小偉的手不停地讚揚。

　　顧小偉說，寫什麽字。

　　企業家說，金屋藏嬌。

　　顧小偉調了墨，鋪了宣紙，抽了支煙，那些煙霧能讓他瞬間產生靈感，揮筆書寫，完了，名字，印章附上。

　　顧小偉問了句，這字你準備掛哪呢？

　　企業家說，送人。

　　顧小偉說，送誰？

　　企業家說，稅務局局長。

　　顧小偉笑了，他想起八國聯軍進入北京，慈喜太後帶黃帝連夜逃往承德避暑山莊，當時走的倉促，帶了大量的珠銀手飾，吃的東西少。有個人臣為給慈喜太後盡忠心，送了一個潤紅的大桃子。

　　慈喜太後拿過桃子一看說，好桃子，還連著葉子，剛摘的吧？

　　大臣說，連葉桃，最新鮮。

　　慈喜太後一聽，連夜逃。非常氣憤說，來人，拉下去斬了。

　　大臣說，太後，我是忠心的，我是忠心的。

　　顧小偉在大二發表小說的時候，還是沒有很多的稿費，隻夠當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朋友都說他有才，他說，現實是女人愛財不愛才。

　　這一年的春天也迎來了顧小偉在文學上的春天，他的作品《暗道》獲全國中篇小說獎，許多雜誌、報紙、書商、出版商都搶著連載、出版。

　　經城一家報社報道之後，有個姓汪的書商找到顧小偉，握著他的手，說恭喜恭喜。

　　顧小偉說，謝謝。

　　汪先生說，老早老早都聽得您的大名，今天見到本人，倍感榮幸。

　　他們說的是方言，顧小偉想了一下，老早老早是多早，不會他還沒出生吧。

　　顧小偉說，汪先生過獎了。

　　汪先生說，看了您的獲獎作品《陰道》……

　　顧小偉解釋說，是《暗道》。

　　汪先生說，不好意思，我以前是醫生，其實都是一個意思。

　　顧小偉聽他的方言，有些困難，他認真糾正道，不一樣。《暗道》講的警匪故事，與你說的女性那個道沒關係。

　　汪先生說，對，沒關係，是《陰道》。

　　顧小偉又糾正了一遍。

　　汪先生說，是《暗道》，這下說對了吧。

　　顧小偉點了點頭。

　　汪先生說，看到你的作品後，我們公司覺得有很大的文學價值和市場價值，一定會引起更多的讀者關注，我們的目標就是讓《暗道》暢銷，讓《暗道》收獲最大限度的人民幣，老總特別派我和你談談關於你書出版的情況。這是我的名片。

　　汪先生給顧小偉一張名片。

　　顧小偉看後念了一遍，說，汪望。

　　汪先生說，最好不要念出來，念出來就吃虧。

　　顧小偉說，哪怎麽稱呼您？

　　汪先生說，汪先生或者汪總，我是副的。

　　顧小偉說，汪總，不好意思，我沒印名片。

　　汪先生說，沒關係，您往這一坐就是名片

　　顧小偉說，您說笑了。

　　汪先生說，說正事吧。我們是一家有著數十年圖書策劃、包裝、發行、營銷為一體的圖書公司，經過我們包裝，你們書能賣到50萬冊。

　　顧小偉說，50萬冊？

　　汪先生說，你這麽好的書，又是全國小說獎的作品，不至於賣50萬冊，加印是很有可能的。

　　顧小偉說，你們怎麽包裝？

　　汪先生說，首先我們要宣傳這本書，說《暗道》不是女人的《陰道》。

　　顧小偉說，下來呢？

　　汪先生說，其次我們要宣傳你這個人，顧小偉“進”的是《暗道》不是《陰道》。

　　顧小偉聽了後背冒了冷汗說，這就叫包裝？醫學型包裝，你以前在醫院是什麽職位？

　　汪先生說，婦科顧問。

　　顧小偉想，難怪這麽有創意。

　　汪先生說，您放心，這樣推出去，銷量絕對不低於50萬冊。

　　顧小偉和汪先生簽了一份合同，半年之內他就拿了六十萬的稿費

　　範明豈今為至最喜歡的一個笑話就是，他和顧小偉去舞廳的時候，顧小偉對一個舞伴說，我是來找女朋友的，不是跳舞的。

　　後來範明拍著顧小偉的肩膀大笑，說，那是妓窩，妓窩裏隻有妓。

　　上小學的時候，小胖一直是顧小偉和範明眼中的釘子，這顆釘子經常出現在他們最重要的關頭。

　　一個禮拜天的中午，顧小偉和範明閑著沒事幹，他兩就在村裏逛了一圈，又在水渠裏玩了一會，突然想去學校看看國旗，看看飄揚的五星紅旗，老師曾經告訴他們，當五星紅旗迎風招展的時候是三級風，當煙爐裏的煙柱直直的時候是零級風，所以他和顧小偉決定要去看看。

　　路上，顧小偉和範明唱起《風級歌》：

　　零級煙柱直衝天，一級青煙隨風偏；

　　三級葉動紅旗飄，四級風吹飛紙片；

　　五級帶葉小樹搖，六級舉傘行走難；

　　七級迎風走不動，八級風吹樹枝斷；

　　九級屋頂飛瓦片，十一二級很少見。

　　到學校後，光禿禿的旗杆樹立在操場上，禮拜五應經把旗下了，因為一要舉行升旗儀式，他量失望地看著旗杆，顧小偉說，我的紅領巾禮拜天都沒有降旗，還在脖子上戴著，國旗都降了。

　　範明說，你就是傻帽。

　　顧小偉說，你才是。

　　兩人爬在教室的窗戶上往進望，教室的玻璃上用紅漆刷了，看不見裏麵。學校給玻璃上刷紅漆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怕學生不好好聽課，目光向外轉移，二是學生上自習，從玻璃上看見老師來就學習，老師走了就搗蛋。

　　一天早自習，上朗讀課，教室裏學生扯大嗓門朗誦課文，一個比一個嗓子大，簡直就是噪音工廠，範明在抽屜裏玩他的螞蚱，那是他禮拜天抓的，範明在玻璃上用刀子劃了一道痕，他可以從教室裏麵看到外麵的鍾，看到今天誰又遲到了，看到校長來檢查衛生了沒有，更重要的是，他能看到班主任來了沒有，他在玩的時候可以往外望一眼。

　　這天早上，當他往外望時，發現看不到外麵的世界了，後來他看到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在看他，他也在看那雙眼睛，他覺得那雙眼睛很熟悉，他反應過來，那是班主任的眼睛。範明把螞蚱塞到抽屜裏，書放在桌麵上，臉貼著書，眼睛閉著，嘴裏快速的不知在背誦那篇課文，其實他是在逃避一種災難。

　　他感覺自己像做夢掉進了深淵，黑暗中的翱翔，睜開眼還好，自己隻是爬在了地上，跟前站著班主任。

　　兩天後，顧小偉看見範明就笑。

　　範明說，有那麽好笑嗎？笑了兩天。

　　顧小偉說，老師當時沒有發現你在玩螞蚱，是你把書貼在臉上，嘴還在嘟囔，你能看見書上的字嗎？

　　範明說，我在背誦。

　　顧小偉更樂了，說，因為你嘴裏老在重複著一句話。

　　範明學著當初老師的做法，也往教室裏望了一下，從外麵往裏麵往，隻能看見中間兩排的學生，他就在這兩排內。他和顧小偉繞著教室轉了一圈，範明說，你敢進女生廁所嗎？

　　顧小偉說，有啥不敢的，今天放假，學校裏沒有人。

　　範明說，那你進去。

　　顧小偉說，憑啥我進去，你為啥不進去。

　　範明說，你就不敢。

　　顧小偉說，你也不敢。

　　範明說，誰說我不敢。

　　顧小偉說，那你進去，讓我看一下。

　　範明說，小偉，我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還有我範明不敢做的事情。

　　說著，就往女廁所走去，學校廁所是土堆的牆，有一米八高，牆根讓雨水泡的已經不穩了，像倒的樣子，像中國足協，但就是不倒，一些男生眼巴巴地等了一年又一年還是沒倒，他們想看見牆倒後的情景，那些女生就像蹲在操場上一樣上廁所。他們還在想最好是在工作日內倒，因為同學們都在學校，假期倒了就失去看點了。他們像在期待著中國足球能衝出亞洲一樣地看到奇跡。

　　範明走了一段，快到廁所門口，突然轉回身，說，太臭了，我又不去上廁所。

　　顧小偉指著範明笑道，你就不敢，還成啥強。

　　範明說，誰說我不敢，我是嫌臭，到廁所哪天不臭了，我證明給你看。

　　顧小偉說，廁所哪天能不臭？

　　他倆就“範明敢不敢進女生廁所”一直爭論著，他們來到老師的辦公房，繞著轉了一圈，老師辦公室的玻璃上沒有刷紅漆，透過玻璃可以看見桌子上的紅水、粉筆、作業，範明和顧小偉一個窗子一個窗子趴著往進望，這比看教室有趣多了，每個老師辦公室的布置都不一樣，女老師的整潔，東西也好看，地麵也幹淨，男老師的辦公室就像豬圈。

　　顧小偉說，範明，你聽，有人在唱歌。

　　範明說，不對，是在哭。

　　顧小偉說，唱歌。

　　範明說，哭。

　　顧小偉說，唱歌，沒有歌詞罷了，練發音吧，啊，啊……

　　範明說，是在哭，歌怎麽沒有詞呢？

　　顧小偉說，曲子，曲子你知道嗎？曲子就沒有詞。

　　範明說，不知道。

　　顧小偉說，你沒有我懂的多。

　　說著顧小偉趴在辦公房最後一個辦公室的玻璃上，那是他班主任的辦公室，他經常和範明在這個辦公室的門口挨批評，他對這個辦公室再熟悉不過了，在裏麵望了了幾眼，桌子上紅水、粉筆、作業，沒發現什麽新鮮的玩意，辦公室後床上有四條腿，隔著的簾子拉了一半，隻能看到四條腿相互交叉著，他分不清哪兩條腿是一個人的，有兩條腿把另外兩條腿夾住了，有在練習發音，顧小偉身體有些難受，他給範明招了招手，他露出喜悅的表情，指了指裏麵，範明爬上去。

　　小胖站在校門口，喊了一聲，顧小偉，你們在看什麽？

　　空曠的校園，使這一聲徹底的響亮。

　　範明趕緊從窗子上下來，和顧小偉撒腿往學校外麵跑，小胖不知道怎麽回事也跟著跑，他們三個躲在水渠裏麵，過一會偷偷地望著校門口。

　　範明蹬了小胖一腳，說，叫錘子叫，沒看見我在忙，就知道壞我好事，每次都壞。

　　顧小偉說，遇上你就倒黴，以後看見我們就滾遠遠的。

　　範明站起來又蹬了小胖一腳，說，記住沒有？回頭一看，班主任站在學校門口，又趕緊蹲下，小胖哭了，他捂住小胖的嘴，說，不要哭。

　　過了一會，範明說，小偉，看老師走了沒有？顧小偉說，還在，是校長。

　　範明站起來偷偷地瞄了一眼，說，剛不是班主任嗎？

　　又過了一會，學校門口沒有人了。範明和顧小偉一人給小胖一腳，沿著水渠，往回走。

　　範明說，你剛看見什麽了？

　　顧小偉說，四條腿。

　　範明說，我看到五條腿。

　　顧小偉說，你看錯了。

　　範明說，沒有，就是五條腿。

　　顧小偉說，你一定看錯了。

　　範明說，那是胳膊吧。

　　顧小偉和範明高中關係更上一層樓，範明高二就不念了。他步入社會早，人也精明，經驗也豐富。高一的時候，範明的化學、物理全年級第一，從來不聽課，上課就睡覺，他從來不交作業，上自習就聽歌，隻看資料和習題，選擇題他不用算，看一眼就知道選A、B、C、D哪個，正確率百分之百。有一次模擬考試，他隻做了其他門課的卷子，化學、物理、數學卷子隻填了一個名字，老師拿著他的卷子說，你是零分。

　　範明說，我是一百分。

　　老師說，你為什麽不答試題。

　　範明說，我不想寫。

　　老師把他叫到教室外麵做了一次思想工作，沒做通，下次還是白卷子，一學期四次考試，他隻考期中和期末，化學、物理、數學都不出意外的滿分。

　　他後麵的一個女的化學特別差，她想不來這個和那個怎麽就生成那個，經常問顧小偉習題，他更省了，連資料和習題也不用看了，因為那個女生問的基本上都是難的，後來範明把那個女生上了。

　　範明上小學就開始抽煙了，每當他想不出解題思想的時候，總喜歡嘴上叼一支煙，架勢就像化學老師，他的口頭禪是，他媽的，奇了怪了，一抽煙啥都會了，再難的題都能征服了，就像征服他後座的女生。

　　範明小學六年級畢業的那個暑假，他學會了抽煙，跟村裏的一個大哥哥學的，每當他想不出解題思路的時候，總喜歡嘴上叼著一支煙，架勢像化學老師，他的口頭禪是，她媽的，奇了怪了，一抽煙啥都會了，再難的題也能征服，就像征服坐著他後麵的女生。

　　高二範明退學了，家境不好，也沒學費，學校打了好幾次電話也沒去，因為校長在大會宣布了範明的家境和學校要資助的計劃，範明覺得校長傷了他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