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意象對話解讀自我

第八章 意象對話治療心理障礙

　　各種不同的心理問題，顯現出的意象有不同的特點，治療也各有不同的要點。在這裏，我將簡單說一說各種不同的心理問題的治療要點。

　　第一節 意象對話技術治療神經症

　　一、抑鬱症的特點和治療

　　在我的博士論文中，我研究了抑鬱症患者在想象“房子”時所想象出的房子的特點。抑鬱症患者想象的房子往往荒涼破敗、積滿灰塵、光線暗淡、門窗關閉，有些是草房，有些是野外的房子。房子裏東西不多。他們想象中的鬼多屬於“孤魂野鬼”。

　　根據我的經驗，他們的意象的第一個特點是荒涼。他們的意象中經常出現的是荒涼的破屋、廢墟，還有就是什麽戈壁、沙漠、荒涼的野地等。有時也會出現海洋等，但是感受中的海洋也強調其荒涼。在他們的荒涼的意象中找不到可以飲用的水源。戈壁是沒有水的，海洋中水雖然多，但是不可以喝。

　　還有一個特點是孤獨。他們的意象中很少有別的人，有的甚至連野獸都沒有，即使有，也是對自己充滿敵意。

　　還有就是封閉，他們的房子的門是關著的，窗戶是關著的。甚至他們會想象自己被關閉在監獄、籠子等封閉的場合。

　　還有就是一種被束縛的意象。有的人會想象自己被捆綁，還有的想象“被扣在一口鍾下麵”，被扔到一口井裏。

　　抑鬱症患者的意象中出現的事物也都有荒涼的特點，比如家具上滿是灰，家具陳舊、殘破。人物也多是乞丐、老人、殘疾人，等等。

　　抑鬱者的意象中的鬼，最常見的就是“穿白衣的女鬼”。這女鬼行動輕飄飄的，仿佛隻是一個影子。白色是象征著沒有生命力，沒有血色的臉不就是白色的嗎？這鬼是沒有生命意誌的象征。她的形象倒不是總很可怕，不過是一個可憐鬼。

　　這個鬼在意象對話中，總是用一種催眠一樣的語調說一些喪氣的話，一些消極無望的話，說生命沒有意義，活著沒有意思。我相信認知療法中，那些自我貶低的自動思維，其來源就是心中的這個“鬼”，是這個鬼，利用一切機會說最消極的灰心的話。

　　抑鬱症和其他神經症的不同是，抑鬱者失去了努力改變自己的動機。所以，意象中強烈衝突的東西並不多。例如，一個來訪者在做房子的想象時，想象房子裏有一個女性在上吊。這就是她。

　　在人的抑鬱很強烈的時候，他甚至會在幻覺中看到這個意象。所以，我們相信有些抑鬱者在非常抑鬱決定自殺的時候，會在幻覺中看到這個“女鬼”，而且這個幻想出來的女鬼會用盡方法引誘他自殺。我相信這就是我們民族傳說中的“鬼引人自殺，做他的替身”的迷信的來源。抑鬱症的治療，沒有固定的模式，要看問題產生的原因。在治療過程中，找辦法解決。但是簡單說來，改變來訪者的消極的意象是可以緩解他的抑鬱的。

　　針對荒涼的意象，在想象中引入水是很有益的。我們可以讓他想象沙漠中挖出了泉水，戈壁裏有了井。水象征著情感，象征著和別人建立感情的聯係，也象征著找到自己的生命活力。

　　針對孤獨和封閉，要讓他想象開放。想象打開門窗，讓風和陽光進入。在這個過程中遇到的困難，是抑鬱者會害怕外界或者對外界不感興趣，治療者要有針對性地消除他的恐懼，而且鼓勵他走到外界。先是在想象中，然後是在生活中。

　　筆者曾將這種技術用於一例抑鬱症的治療，獲得顯著的療效。現報告如下：

　　抑鬱者G，女，38歲，已婚，大學畢業，職員。她的問題是4年來心情抑鬱、絕望，並有嚴重失眠，每天隻能睡不到3個小時，白天極度疲勞。有自責自罪的思想，認為自己的生活沒有意義，自己有病拖累別人，有過自殺的想法。根據中國精神疾病診斷標準看，她屬於抑鬱神經症。用自評抑鬱量表測量屬中度抑鬱。

　　患者表示自己的生活沒有任何不如意的地方。她幼年被父母喜愛，學習成績好，順利上大學，畢業後結婚，丈夫對她也很好。家庭收入在萬元以上。

　　做意象對話時，她想象了這樣的一座房子：在美麗的草坪中間，一座紅頂白牆的美麗的房子。她進入房子以後，發現這房子很久沒有人來過。裏麵全是厚厚的灰塵。空空的房子裏隻有一個落滿了灰塵的沙發。窗子也關著，玻璃很髒。房子裏黑糊糊的沒有光亮。裏麵的牆壁的磚都破到凹凸不平了。

　　這就是她的心理現狀：外表很好，在外人看來很好，但是內心非常的抑鬱。心裏沒有光明。

　　我建議她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每天用20分鍾，想象“打開窗透透空氣”，並在想象中為自己擦亮房子的玻璃，打掃房子，修補牆壁。在房子中有一個沙發，她特別去想象把這個沙發打掃幹淨了。我問她為什麽這麽注意打掃沙發。她回答說，她太累了，她需要休息。她說她想做的就是躺在沙發上看看閑書。

　　她談道，她過去都是按別人的要求在生活，為父母、為丈夫，她很成功但是也很辛苦，她從來沒有為自己而生活，沒有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谘詢後，她意識到她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是“躺在沙發上看看閑書”。

　　經過治療，她的抑鬱很快就減弱了。

　　一周後，自評抑鬱量表（SDS）分就降低到36分，抑鬱嚴重度指數0.45，屬正常範圍。繼續用意象對話技術治療5次（每周一次）。結束治療時，自評抑鬱量表（SDS）分為33分，抑鬱嚴重度指數0.41，屬正常範圍。再次想象房子時，房子“幹淨明亮，多了一張舒適的床”。

　　二、強迫症的特點和治療

　　強迫症患者的意象中，第一個特點是肮髒東西的形象很多，比如垃圾、死屍、沼澤、血和汙物等。第二個特點是截然對立的形象很多，比如神仙和鬼、黑衣人和白衣人、武鬆和武大、蕩婦和修女。第三個特點是在他們的意象中，環境中危機四伏。第四個特點就是在想象房子類的意象的時候，他們常常會在想象中“進不去”。

　　強迫症患者的意象中的肮髒，反映的是他們的不潔感和對自己的消極情緒。他們的許多強迫性的清潔行為，實際上都是和他們的意象中的肮髒有關。比如，一女性強迫症患者有強迫性的擦地板行為，每天她都用4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擦地板，還要用大量的時間洗澡。在進行意象對話中，她想象的房子裏“非常的肮髒”，有許多死貓死狗，而且地上滿是“垃圾”。這就可以解釋她的怪異行為，雖然現實中的房子已經非常幹淨，但是她想象中的房子卻肮髒不堪。在平時，她不做意象對話，但是在她的潛意識中，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象著那個肮髒的房子。由於她對現實世界和想象中的世界區分的能力比較差，所以她會在現實世界中有打掃衛生的行為，目的是試圖消除想象世界中的汙穢。就如我例子中的女性，隨著現實中的清潔，她想象中的房子就也會稍稍幹淨一點，從而使她的焦慮減少一點。強迫症實際上是試圖對自己進行心理治療。而且其方法仿佛是自發的意象對話。但是，我必須指出強迫症患者的努力為什麽不成功。這是因為，首先，他們不知道這些肮髒的意象的意義，不可能針對性地解決問題。比如，那個女性患者的肮髒的意象假如象征的是對父親的性的欲望，僅僅用“掃”的方法是永遠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還有，就是強迫症的行為雖然可以一時減少焦慮，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混淆了想象和現實。想象中的房子髒了，這個髒被投射到了現實的房子中，來訪者誤以為現實中的房子不幹淨。而擦洗現實的房子，本來是與想象中的房子無關，卻使得想象中的房子幹淨了一點。這是把外在的意象的內投射。

　　在意象對話中，我們要讓他們了解想象和現實的區別。這樣，他們想象世界的事物就不會在現實中引起症狀。我們也要清潔他們想象的房子，但是要在他們清楚想象和現實的區別的前提下。另外，清潔的方式使用起來是很難的。

　　強迫症的截然對立的形象，反映的是他們的“非黑即白”的、絕對化的思維方式。他們截然對立的形象之間，往往是有鬥爭的。這鬥爭也就體現為他們生活中強烈的內心衝突。

　　危機四伏的意象反映了強迫症病人的不安全感及他們的謹小慎微的性格。而“進不去”房子象征著他們對自己心理問題的回避，反映著一種用理智化的態度來對待問題的傾向。實際上在所謂的正常人中，也有很多人是“進不去”房子的。這些人在生活中都是表現為過於理性化，缺少情感的人。知識分子中，這樣的人很多。

　　針對肮髒的意象，治療的關鍵在找出肮髒的根源——也就是肮髒的象征意義，然後針對性地解決。重點是在培養他們區分想象和現實世界的能力。為了緩解焦慮，偶爾可以讓患者想象打掃自己想象中的房子，但是這必須是在他已經可以區分想象和現實的前提下，一般要他清楚地說出想象的房子和現實中的房子是有差別的之後，在想象中打掃想象中的房子。

　　針對截然對立的意象，關鍵是讓這兩個意象相互不那麽對立。就像調節兩個敵對國家或者兩個敵對的人的關係一樣，讓他們互相接納對方，緩和矛盾。

　　針對危機四伏的意象，關鍵是讓他們適應，讓他們的恐懼感逐漸減少。這個過程就仿佛一個係統脫敏的過程，隻不過是對一些有象征意義的意象脫敏，而係統脫敏是對現實事物及其沒有象征意義的表現脫敏。

　　針對“進不去”問題，就要用各種方法讓患者進去，這也可以讓他們更敢於麵對自己。

　　下麵通過兩個治療強迫症的個案，簡單介紹強迫症的意象對話治療方法。為了形象具體地表述治療過程，而又不占用過多的篇幅，對每個個案都僅寫出一段治療過程，而不全麵介紹。在引用治療對話後，我將簡單解釋這段對話的部分象征意義，但是這個解釋在我做意象對話治療時是不做的。

　　在做想象前，治療者簡單介紹了意象對話技術，告訴來訪者想象的內容和心理問題有關，並舉夢解釋；告訴來訪者我們要用意象對話做治療，然後告訴來訪者在想象時不必要考慮想象的內容是否合理，也不要評判。

　　個案一：

　　來訪者蔣某，男，23歲，職員。因強迫性思維求診，問題主要是不可以控製地想一些沒有意義的問題。DSM-IV診斷為強迫症（CCMD-2-R強迫症）。

　　我對他應用了精神分析治療，並有了一定效果。他對潛意識、象征等概念都有足夠的知識。我沒有向他做介紹，直接應用意象對話技術。

　　對話：

　　治療者：“你閉上眼睛，想象一個房子。”

　　來訪者：“我想象的房子是一個兩層的房子，像天安門或者其他城門，下麵的門進不去。”

　　治療者：“城門在2層也有房間，可以有門進去，不要從下麵的門穿過去。”

　　來訪者一開始堅持說2樓上不去，進不了屋子，在治療者的堅持下，來訪者找到一扇門進了屋子。

　　來訪者：“……屋子裏是一個冰場，大家都在滑冰，我在一邊看。”

　　治療者：“你也去滑吧！”

　　來訪者：“我滑了，但是我摔了一個跟頭，滿臉是血。”

　　治療者：“摔了一個跟頭沒有關係，你初學嘛！繼續滑吧。”

　　來訪者：“冰化了，大家都在劃船，我在岸邊。”

　　治療者：“劃船你會的。”

　　來訪者：“我在劃船，水麵平靜，很舒服。”

　　治療者：“好。”

　　來訪者：“但是，突然一個旋渦，船翻了。”

　　治療者：“你覺得倒黴事情又讓你遇到了？你隻好遊泳了，不要怕，人總要遇到旋渦的，鎮靜就不會淹死。”

　　來訪者：“對。鎮靜就不會淹死。我知道了……現在我漸漸平靜了，我在愉快地遊泳，但是我遊到了一個水壩的前麵。這水壩是一個發電站，我被旋渦卷到發電機中，死了。”

　　治療者：“死了，那麽現在的你在哪裏？”

　　來訪者：“我在大壩下麵，渾身濕淋淋的。”

　　治療者：“你注意這個你，看下麵他有什麽變化？”

　　來訪者：“陽光曬幹了我，我漸漸活過來了。”

　　解釋：房子在這裏象征著心理、心靈。強迫症患者最常出現的想象是“這個房子沒有門，或者有門進不去”，這代表一種對內心體驗的回避態度，不進入自己內心。

　　這個例子中，來訪者的想象中不斷出現意外事故和災難，這和他“災難式”的思維有關。我們由這裏可以發現，他心中有一個原型性的意象。就是“無妄之災”的意象。在想象任何意象的時候，這些意象都會沾染上“無妄之災”。

　　治療者通過用平靜的、鼓勵的態度要求來訪者繼續，可以削弱他的恐懼，削弱他回避危險的習慣，讓他逐漸意識到，意象雖可怕，但能平安無事。

　　個案二：

　　來訪者張某，男，24歲，電腦工程師。主訴不可自製地反複洗滌，DSM-IV診斷為強迫症（CCMD-2-R強迫症）。

　　對話：

　　在介紹了意象對話技術後，引導來訪者進行想象。來訪者想象自己在一座橋上，突然橋塌了，自己掉入水中。

　　治療者：“在水裏遊泳，越緊張越容易沉，放鬆，順其自然，你就會遊得很好。”

　　來訪者：“我在遊，很好……水突然幹了。”

　　治療者；“你認為水為什麽會突然幹？”

　　來訪者：“有一條龍，把水吸幹了。我又想要水，又怕，那龍突然一吐水，會不會淹死我？”

　　治療者：“現在幹死還不是一樣要死？”

　　這個來訪者的問題和性的衝突有關，同時也與青春期的心理衝突有關。在他這裏，“橋”就是性的象征，同時也是從童年到成年的過渡的象征。橋塌了是一個災難性的想象。遊泳象征著自發性的態度，也可以象征性。水幹了代表缺乏情感的態度，這是因為他的本能之象征“龍”把力比多收回了。“又想要水，又怕”是他對待性本能和其他本能的態度。控製自己，“沒有水”；放鬆對自己的控製，又害怕失去對本能的控製。

　　強迫症的治療中，要鼓勵來訪者多想象，在想象中進入過去沒有進入的房子，這代表正視現實、關注自己內心。還有，要鼓勵他們接納那些“肮髒的”形象和“邪惡的”形象，這代表“自我接納”。要陪伴他們經曆“災難性的”意象，最後讓他們安然度過所有的災難，達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這個過程可以使他們的安全感增加。

　　三、恐懼症的特點和治療

　　恐懼症的來訪者，意象中的形象也是可怕的。他們的意象以象征的方式直接反映他們潛意識中真正恐懼的對象。

　　舉一個例子，來訪者20歲，在大學就讀。他的問題，是如果洗手間中還有其他的人，他就非常緊張，“解不出小便來”。所以，在課間，他沒有辦法去洗手間。這使他生活很不便。他說這件事第一次發生是在去年。他很尊敬一個老師。一次他去洗手間，在洗手間遇到了這個老師。這個老師還和他打招呼。他奇怪地想：“老師也上廁所？”雖然在理智上，他知道老師當然也上廁所，但是在情感上卻仿佛覺得老師不應該做這樣的髒事情。

　　在做意象對話時，我要求他想象一個盒子，然後在想象中打開這個盒子，我告訴他：“這個盒子裏有很可怕的東西。”一開始他恐懼，不敢打開，在我的支持鼓勵下，他打開了盒子。盒子裏有一張畫片。上麵畫著兩個人，好像是一男一女，裸體的。我說：“這個有什麽可怕呢？你繼續想象，看著這畫，然後接近這畫。看發生了什麽？”他說：“畫上的人仿佛活了，那男人很憤怒地罵：‘滾，小兔崽子！’”

　　我們隻要是稍有經驗的心理醫生，很容易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顯然，一個他童年時尊敬的人——也許是父親——被他撞見在做“髒事”即性愛。而被尊敬的老師也在做“髒事”即小便。他的恐懼，自然是和對性的不正確態度有關，他認為性是肮髒的。

　　治療恐懼症首先是消除他對這些意象的恐懼和厭惡，然後再在生活中做脫敏訓練。

　　還有一個例子。一個初中女孩遇到了一次性騷擾。她去醫院，一個醫生欺她年幼，對她有猥褻行為。本來這個女孩子品學兼優，身體健康，膽子也不小。這件事發生後，她膽子小到不敢獨自上學，要別人接，對異性交往也異常恐懼。

　　意象對話中，她想象一片草地，草地上有隻白兔子。突然，出現了一個拿著獵槍的男人。小兔子非常恐懼，而且不知所措。

　　我說：“小兔子就盯著那個拿獵槍的家夥，看他敢不敢開槍！”

　　“小兔子太害怕了，我們能不能停止意象對話？”小女孩問。

　　“你放鬆自己的身體，試一試深呼吸，放鬆頭，放鬆肩……現在是不是恐懼少了一些？”

　　“不那麽害怕了。”小女孩說。

　　“再看那個拿獵槍的家夥，他在幹什麽？”我問。

　　“還是拿著槍，沒有開槍也沒有走。”

　　“一邊放鬆，一邊看著他……”

　　經過一段時間，來訪者的意象轉變了。

　　“我看到那個拿獵槍的人。他沒有敢開槍，轉身走了。”

　　“這麽說，是不是他心裏實際上也很害怕？”我問。

　　“是的，他實際上是一個膽小鬼，所以隻敢欺負小兔子。我隻要膽子大，他也不敢對我怎麽樣。”

　　這裏的兔子顯然是她自己的象征，拿獵槍的家夥就是做性騷擾的家夥。在她，這個意象可能泛化到了其他男人，她感到男人都像拿獵槍的家夥。通過意象對話，來訪者減少了對男性的恐懼。

　　恐懼症的意象對話治療就是要在意象對話過程中，讓來訪者對意象的恐懼逐漸地脫敏減少。基本的方法就是麵對可怕的意象，什麽也不做，就是看著它，看它能怎麽樣。同時做身體的放鬆。任何可怕的意象，在想象中，它可怕的程度都是一個鍾形曲線，先是增高，到了一個最高點之後就會逐漸下降。在恐懼下降到很低的時候，這次意象對話治療就可以結束。但是，不要在沒有下降前就結束意象對話。

　　當然，我們也可以采用其他方法治療恐懼症。比如，讓把自己看做是兔子的女孩子找到自己的性格中的更強的動物——比如牛，恐懼自然就會減少。

　　第二節 意象對活技術治療心身疾病

　　心身疾病本身也是一種混淆的結果，一個想象的強度太高，以至於侵入到了現實。不是侵入到了對現實的知覺和行為中，而是侵入了現實的身體狀態中。

　　比如，某人有一個意象：“我的頭腦中塞滿了沙土和髒東西。這些髒東西的樣子就像是一團蟲子。”這個意象本來是和性的觀念有關。但是，這個意象投射到了現實，就引起了頭痛、頭漲等身體疾病。

　　胃病和“吃不消”的東西有關；胸悶則往往是因為胸口憋著氣，也就是壓抑了憤怒；神經性的脫發則和情感的失落有關。

　　有一個女大學生，在失戀後，夢見自己的頭發都掉光了，醒來後發現自己真的在脫發，而且脫得很厲害。她問我：夢是不是靈魂的真實經曆，為什麽她在夢中沒有了頭發，在現實中就有脫發的事情？

　　頭發是情感的象征，特別是象征男女之間纏綿的情感。失戀不正是這情感的“失落”嗎？沒有了頭發的她，樣子像一個尼姑，象征著她打算從此不談男女之間的感情。“脫發”本來就是原始認知中的這樣一個象征性的意象。不過，因為這個意象混淆到了現實之中，她真實的頭發也開始脫落。

　　意象對話治療心身疾病時，有兩個途徑：一是找到這個意象的象征意義，解決這個意象所象征的問題；二是不管意象的象征意義，僅僅是通過意象的方式做治療。

　　第一種情況是這樣的例子：一個人因長期壓抑憤怒而造成了胸悶的症狀。我們找到了他憤怒的原因，解決了這個原因，他的胸悶也就不治而愈。

　　第二種情況的治療，是用一個意象訓練針對性地解除症狀。比如，針對緊張性的頭痛，要來訪者想象腦袋是一個鍋爐，裏麵充滿了蒸汽，壓力很大。為減少壓力，我們現在打開一個閥門，蒸汽就從這個閥門中噴了出來。壓力也漸漸減少了。

　　在《愛、關懷、治療》一書中，作者引用榮格的學生艾文思的話，指出癌症是一個象征。[23]那種生命的意義完全來自別人和身外之物的人，一旦遇到挫折就容易得癌症。有一個例子表明，即使是癌症這樣嚴重的器質性疾病有時都可以用意象的方式治療。

　　格蘭是個患腦瘤的孩子。醫生說已經沒有救了，隻有等死。

　　但格蘭把癌症想象為一個“又大又蠢，而且是灰色的”東西，把自己的免疫細胞想象為宇宙飛船，然後在想象中像玩一個電子遊戲一樣，讓宇宙飛船不斷地轟炸這堡壘。每天做這樣的想象，在幾個月之後，他告訴他的父親：“我剛坐宇宙飛船在我的頭裏飛了一圈。你知道嗎？我再也找不到癌了。”他們到醫院檢查發現，他的癌腫竟然自愈。[24]

　　我在用意象對話做心身疾病治療時候，經常有人說：“這和氣功好像差不多。”氣功界魚龍混雜，有真的氣功師也有騙子混在氣功界。所以我必須問清楚他們說的是哪種氣功，意象對話和真的氣功是有相似之處，和假氣功就完全不同。

　　真的氣功也就是一種調節身心的技術，所用的方法有的和意象對話有相似之處。但是，意象對話和氣功還是有不同的。氣功是真的認為存在著“氣”這種物質實體，而意象對話不關心“氣”這類的東西是有是無，我們讓來訪者想象的時候，告訴他們這些形象不過是一個意象，是一個象征，而不是現實的存在。也就是說，我們認為這些意象是“想象世界”中的事物，而不是現實世界中的事物。

　　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在讓緊張性頭痛的來訪者想象他的“腦袋是一個鍋爐”的時候，有一個來訪者說：“你讓我把腦袋中的蒸汽排出去，是不是我的真氣會泄掉呀？”我就和他說：“誰告訴你，你腦子裏會有一團真正的氣體了？我難道說過你腦子裏有真的蒸汽嗎？這不過是一個想象，蒸汽不過是象征你的壓力。你想象把蒸汽排出，不過就是在減輕壓力而已，和什麽‘氣’是沒有關係的。”

　　假氣功中的一些迷信的內容，從意象對話理論看，實際上也是一種混淆。一些人在練氣功的時候，看到了一些形象。這實際上不就是一些象征性的意象嗎？但是他們信以為真，認為自己是開了天眼。這就是把想象世界和現實世界混淆了。遇到這些人，我一般是用這樣的話回答他們：“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話：‘凡所有相，盡是虛妄’？”

　　第三節 意象對話技術治療兒童心理障礙

　　意象對話治療兒童心理障礙是比較適合的。因為兒童的思維方式更原始，兒童更常用意象，想象力比成人好，而且兒童不會對這種方法產生成年人的疑慮。成年人有時會懷疑：這個方法是什麽道理，會不會有效？但兒童隻是把它當做一個遊戲，會很容易投入，所以效果往往很好。

　　我做過的一個例子是治療兒童的恐懼症。一個女孩子說害怕許多東西，比如害怕吃飯的碗，怕裏麵有毒；害怕穿衣服，怕衣服中有微型炸彈……

　　她最害怕的是催眠和夢遊……

　　她說她聽過一個故事，是關於夢遊的，讓她非常害怕。

　　故事的梗概是這樣：美國有一個家庭，家中有父母和一個6歲的女孩子。他們自搬家到一個地方後，女兒總是夢遊。每天她都夢遊到院子中的同一個地方。她的父母問這個小女孩，小女孩總是說：“有一個小姐姐找我玩。”

　　同樣的事情多次發生，小女孩的父母很奇怪。有一天，他們幹脆挖開了女兒夢遊的那個地方。結果，這地下有一個小孩子的屍骨。

　　警方被驚動了。調查的結果是，這個屍骨是一個小女孩的。以前住在這裏的那一家的父親把自己的女兒殺了。

　　我問這個女孩，她害怕這些東西是在什麽時候？她說，在學校還好，在家裏很害怕，晚上尤其害怕。

　　做意象對話的時候，我讓她想象一個碗。她說她想象出這碗有毒藥。我讓她想象中把時間倒流，看看在過去的時刻，是誰在碗裏放了毒藥。結果她想象出了一個“壞人”，這個壞人的相貌年齡身材都很像她的父親。我問：“這個壞人為什麽要放毒藥？”她說：“他白天可以控製自己不放，但是晚上他夢遊的時候，就會這樣做。”

　　分析當然可以告訴我們，她真正的恐懼對象是她的父親——在生活中，她的父親因為有肝炎休假在家，性格很暴躁。但是，我不揭開這一點，我就在想象中讓她消除恐懼。我讓她想象，那個“壞人”雖然很愛發火，雖然在夢遊，但是不會放毒藥的。我對這個小女孩說：“夢遊裏，一個人也是不會殺人的。而且這個人並不是真的恨你。他發火隻不過是因為他心情不好……”

　　意象對話達到了很好的效果。小女孩很快就不恐懼了。

　　再有一個例子，心理谘詢師王揚為一個中學生做心理谘詢。這個中學生的表現是非常地多動，一會兒也安靜不下來。學習成績當然也下降很多。在谘詢中，她讓這個孩子想象房子。這個孩子想象出的房子中，東西扔得亂七八糟，而且，在房子頂上還有一個大洞。王揚問：“這個洞是怎麽來的？”中學生說：“是父母吵架打的。”

　　意象對話發現了問題，房子是“心”的象征。原來這個學生之所以動個不停，是因為他的“心房”中東西都非常的亂，因為他心亂，所以無心學習。

　　王揚讓中學生想象收拾一下這個房子，把亂扔一地的東西收拾好。

　　他做了。

　　非常令人驚訝的是，當時就看出他的心態有了改變。他靜下來了。本來他找過其他的心理谘詢師，他試過藥物治療，都沒有效果，而現在，僅僅做了一個小小的想象練習，他就可以安靜下來。

　　意象對話在兒童身上的效果，常常是這樣的神奇。

　　第四節 意象對話技術治療性心理障礙

　　意象對話技術用在性功能障礙治療上，效果也很好。經過治療，有的得到了改善，更多的是完全治愈，有的不僅僅是治愈，而且性生活能力甚至遠超過一般人。

　　有一個丈夫有早泄症，在12年的婚姻中，沒有一次能讓妻子滿足。追溯原因，第一次做愛時他們還沒有結婚，兩個人在女孩子家裏偷偷摸摸，結果很快就結束了。女孩子倒沒有說什麽，不過男孩子回家後，反反複複地想自己是不是算早泄。後來，他又有一次向女朋友提出要求，女朋友沒有同意，他就擔心是不是因為自己早泄，因為自己性能力差，所以女朋友不願意。後來他們結了婚，但是每次他都倉促收兵。妻子一開始還很耐心地鼓勵他，但是，這個男子是一個很容易焦慮的人，越鼓勵他，他越是自我懷疑。壯陽藥也吃了很多——不知道有多少隻鹿因為他而慘遭閹割。後來妻子也煩了，很少有性生活。丈夫又開始擔心妻子有外遇，一天到晚審查。妻子不堪忍受，隻好求助於心理谘詢。

　　我斷定這對夫妻的問題的根源在性的不和諧，而丈夫也沒有生理問題，隻是因為失敗過而緊張，一緊張就更加容易失敗，形成惡性循環。

　　於是我就用意象對話技術，設計了一組意象讓他想象，並配合一些行為方法，一個月後，他的問題就解決了。

　　就用他的例子，說說如何治療吧。

　　他的性潛力並不差，但是屢次失敗，在內心產生了一個根深蒂固的形象：一個自己在性愛上失敗的情景。因為有這個意象，一上場就高度緊張，一緊張自然就不行。而這樣就更加強了失敗的想象。

　　本來我想讓他想象自己成功，但是發現這樣不行。他在想象時，就想象了一次性的過程。想象開始T情、開始激動，而在這樣想象時，有時他就興奮了起來。而一興奮，他竟然很快地遺精，還沒有來得及想象到妻子達到滿足，竟然在想象中早泄。即使有的時候，他想象中完成了整個過程，而且也不錯，但是這個想象的過程所需要的時間當然比一次真正的性生活要短得多，想象畢竟是簡練的。這樣，他心中的性生活模式還是短時間的。甚至，由於根深蒂固的性自卑，一想象性過程，就開始高度緊張，根本就不可能放鬆地想象性生活過程。這樣想象反而加劇了他的緊張情緒。

　　所以我改用了象征的方式，設計了幾個想象的情景：表麵上和性無關，實際上是性生活成功的想象。

　　比如，我讓他想象：“想象你抱著一根大圓木去一個城門——就像在古代戰爭片子中，戰士們用圓木撞開敵方城市的大門一樣。隻不過你的想象中，是你自己一個人用圓木在撞擊大門。仿佛你是一個大力士。當然，城門不是那麽容易撞開的。所以你可以想象自己在不停地撞。你可以數著數目，每次至少要撞擊200下。然後大門被撞開，你衝進城。然後是人們用欽佩的眼光在看著你。”我要求他每天想象一次。

　　實際上，這個情景是性行為過程的象征。想象長時間地撞擊城門，就是一個對潛意識的積極暗示——我可以長時間地“撞”而不會累倒。

　　用象征性的想象代替實景的想象，他的緊張情緒大大減少了。他心中那個性自卑的自我不知道這樣想象的意義，所以他也沒有那麽緊張，而且他也沒有直接出現性的興奮。所以，他可以很順利地想象出200次撞擊的情景。

　　經過多次練習，他在想象中產生了一種很好的感覺——強健而又自信的感覺。他想象中越來越感到自己像一個大力士。他感到這個想象讓他心裏的膽怯大大減少。

　　後來我告訴他，在性生活前，可以喚醒自己的這個意象，自己是一個大力士，在用圓木撞擊城門，帶著強健自信不膽怯的感覺去做愛。結果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很容易地把妻子帶到了巔峰。

　　想象的情景可以有很多：比如我還建議他們想象過用巨錘砸大壩，直到大壩堤破水流。或者想象張藝謀《菊豆》中的情景之一，巨大的木棒在搗擊布匹。還可以想象自己是一隻蝴蝶，在貪婪地吮吸花蕊中的蜜汁，而蜜汁源源不斷地在流。

　　偶爾的失敗者，是沒有按照我的指導做，擅自“偷工減料”，把想象的200下減到了幾十下甚至十幾下，連想象都草草收兵，在“實戰”時自然也是草草收兵。我建議他們，要麽就不要做這個想象練習，要做就不要偷工減料，否則不但沒有效果，也許反而有害。

　　還有的人是夫妻感情太不好，丈夫在情感上對妻子到了一看見就厭惡的程度。這顯然就是讓中國的愛神巫山神女和西方的維納斯女神一起來。這個丈夫在婚姻中性功能極差，但是在婚外性行為中卻很好。所以，隻有用其他辦法解決。

　　在想象時，有的人特別理性，要把想象的情景編得很合理。實際上這沒有必要，“巨錘砸大壩”的想象根本沒有道理，但是用起來效果很好。還有的人在想象時會雜念紛飛，想著想著就沒有邊兒了。比如，想象撞擊城門，然後就想象城門上有人在射箭，想象起《三國演義》，然後又想到曹操怎麽樣了，曹操和劉備的性格區別……這都是不適當的。他隻需要想象一個單純的情景：撞門。

　　意象對話對早泄的治療效果最好，對其他性功能障礙也有一定的治療效果。

　　第五節 意象對話與婚姻心理谘詢

　　婚姻心理谘詢中，用意象對話有一個優勢。那就是我們可以教來訪人意象對話，然後叫他們夫妻兩個互相做意象對話，這樣，就用不著讓心理醫生老陪著來訪者做意象對話，這樣效率會很高。

　　在夫妻之間，他們做意象對話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和軀體的行為結合。比如，妻子意象中出現一個小孩子，抱著肩縮在牆角。丈夫的反應是，喊這個小女孩出來到外邊院子裏玩。心理醫生告訴丈夫：“這不是很恰當的方式，你想，一個害怕的小女孩，不是你一叫就可以出來的。你是不是可以進屋去，接近這個小女孩，讓她對你喜歡，然後抱抱她。”丈夫就這樣想象了，不僅想象了這個情景，還真是抱了抱妻子。這個身體的行為使妻子感覺很好，很安全。在類似這樣的例子中，實際上丈夫和妻子之間互為心理學家，而且是可以有性接觸的“心理學家”，這有很好的效果。

　　有一個初始意象在婚姻治療中常用，就是“頭、胸和性器官”。具體做法是讓來訪者想象自己的頭、胸和性器官分別是1個小人，這3個小人分別對配偶說一句話。頭代表理智，胸代表感情，而性器官的話自然是代表性的態度了。

　　除了上麵提到的這些，意象對話還可以針對其他很多種心理問題做治療。幾乎沒有什麽是這技術不能治療的。隻是重性的精神疾病不要用這個方法。因為重性精神病人的現實感喪失太嚴重，他們的想象和現實之間已經沒有了界限，如果給他們做意象對話，他們會把想象出的所有意象都當成是真實的事物。而且他們的意象大多是非常令人恐懼的。這樣的話，治療者很難控製局麵，弄不好會不可收拾。

　　我曾經在精神分裂症初發階段的患者身上使用過意象對話，實際上他們的意象是格外清晰而豐富的，而且也是有同樣的象征意義的。理論上應該也可以治療，但是我發現在實踐中治療他們是幾乎不可能的。

　　意象對話技術不僅僅是心理治療技術，對任何一個人，意象對話技術都很有用。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有煩惱情緒的任何時候都可以應用意象對話做一些調節。

　　甚至，我們可以用意象對話來提高自己的能力和心理素質。比如，用意象對話的方法提高自己的社交能力，改善自我意象等。

　　附：

　　聖女和魔鬼不會分開

　　我看到一邊有一個聖女。她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純潔到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另一邊是一個魔鬼，黑色的大氅，暗黑醜陋的臉，透露出邪惡的神情。他們兩個本應該是正邪勢不兩立，但是我們卻看到他們說：‘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這個情景很奇怪，但是卻是最真實的，最純潔的聖女總是和最肮髒的魔鬼同時出沒，他們永遠不會分開。雖然千百年以來，人們不斷努力，試圖呼喚聖女，試圖消滅魔鬼，但是魔鬼永遠不會被消滅，因為魔鬼的背後有一個力量來源，就是聖女，聖女把自己的力量給了魔鬼，沒有聖女就沒有魔鬼，沒有魔鬼也就沒有了聖女。聖女和魔鬼表麵勢不兩立，但是實際上他們是同謀。你知道嗎？他們是同謀。”

　　這是在用一種叫做意象對話技術的心理谘詢治療方法進行心理治療的一個片段，說看到聖女和魔鬼的是一個心理有障礙的來訪者，回答她的是我，一個心理谘詢師。

　　意象對話技術是一種挖掘一個人內心中潛藏的意象，用意象來表達心靈，通過改變意象來改變心理狀態的心理學方法。

　　心理醫生讓來訪者放鬆，然後按照心理醫生的引導去做想象。來訪者會發現，他想象出來的形象——意象，不是自己可以完全控製的，意象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它會自己出現、改變。這時的來訪者是在醒著，但是他仿佛是在做夢，意象像夢中的形象一樣奇特。心理學的觀點認為，這些意象和夢中的意象一樣，都有象征的意義。精神分析的鼻祖弗洛伊德、分析心理學大師榮格早就告訴我們這些意象的意義了，它們是我們心靈中各種情感、欲望、念頭的形象化的體現。弗洛伊德說過，例如你夢到了一條蛇，也許它會是性的象征，是你心靈深處，一個叫做潛意識的地方隱藏著的性的欲望的形象化的體現，因為蛇的形狀類似男性器官。在放鬆的狀態下自由想象，意象就從心靈深處浮現出來，如同大魚從深海那藍色的海水中浮現出來。

　　來訪者不知道自己的意象是從哪裏來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夢是誰編造出來的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象的意義，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夢的意義一樣。而心理學家知道，心理學家可以改變他的意象，從而改變他的深層心理，仿佛引導他做一個新的夢，一個有更好含義的夢。

　　我將告訴人們意象的意義，這來自心靈深處的啟示。我將呈現一個意象，後讓人們知道這個意象是什麽。

　　就從今天的這個意象開始吧，這個“聖女和魔鬼同在”的意象。

　　想象出這個意象的，是一個22歲的女孩。她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她對自我的要求是純潔、美好、善良，她很討厭那種放蕩的女孩子，非常潔身自愛。

　　她有心理障礙：不可自製地反複洗手洗臉。一天，她告訴我說：“我到你這裏很不容易，因為在路上遇到一個人，我就產生了一個念頭，這個人的樣子沾到了我的臉上，所以我馬上產生了強烈的要洗臉的衝動。在家裏也是，吃飯的時候看到別人或看到電視上的人，就怕把他們的樣子吃下去，所以我要吐飯。我知道這隻是想象，可是我無法控製自己。”

　　我們的意象對話是這樣進行的。

　　我，作為治療者，讓她想象一座房子，問她是什麽樣的房子，門是否開著？

　　她說想象中的是“一座大房子，但是沒有看到門”。

　　治療者說：“肯定有門，你仔細找，找到它，不要擔心。”來訪者說還是看不到門，治療者繼續要求她找到這房子的門，反複3次，她才說找到了門。

　　來訪者：“我看到門了。”

　　治療者：“想象你進去。”

　　來訪者：“好像進不去。”

　　治療者：“你可以進去的，努力一下。”

　　來訪者：“我進了門，房子裏很空，有灰。”

　　治療者：“看一看房子裏有什麽？”

　　來訪者：“有一個鋼琴，有聖母像……聖母像活了，我坐在椅子上……出現了一個魔鬼，我害怕。”

　　治療者：“放鬆、放鬆，就看著他，看他怎麽樣。”

　　來訪者：“他在半空中，滿臉血，他沿著樓梯上樓去了。魔鬼在詛咒，他的詛咒沾在我臉上……樓上滿是死人骨頭，陰暗肮髒。魔鬼在煮毒藥，用的好像就是那種童話中巫師用的那種大鍋，毒藥沾在我手上……我想洗手。”

　　治療者打斷：“停！看看四周，讓自己清醒。這是心理谘詢中心，沒有魔鬼，魔鬼是想象，你的手上真是沾上毒藥了嗎？”

　　（這一例中陰暗肮髒的房子、魔鬼等都是意象原型，在喚起意象原型後，治療者沒有改變它，而是隨即讓來訪者體驗真實情境。）

　　來訪者：“沒有魔鬼，那隻是想象，我知道，不過我還是感到手不舒服。”

　　治療者：“手不舒服是真的沾上毒藥了嗎？”

　　來訪者：“不是。”

　　治療者：“你想象會沾上了毒藥，所以感到不舒服。真實的感覺是什麽？你現在在心理谘詢中心，今天天氣很好，手的真實感覺如何？你能區分想象的感覺和真實的感覺嗎？”

　　來訪者：“想象中我在魔鬼那裏，恐怖、厭惡，臉、手都肮髒，真實的我在你這裏，房子裏有花，明亮，手放在衣服上，感到舒服。”

　　一次治療後，要求患者在平時感到臉、手髒了需要洗的時候，或怕“把別人的形象吃下去”時，練習區分想象和真實。

　　一周後，患者來訪，報告有明顯好轉，她說：“因為，我知道那些都是想象。”患者的父親證明了這一點。但是這一治療尚未結束。

　　純潔無瑕的聖女，代表的是“純潔”的自己，“魔鬼”代表被壓抑的“邪惡的”念頭。她害怕的髒也就是害怕一個“髒”的念頭，“邪惡的念頭”。我發現這和亂倫恐懼有關。她和父親的關係過於親近。她心中的“髒”的念頭，“邪惡的念頭”很可能就是這方麵的念頭。

　　區分想象和真實的訓練有一個好處，就是在象征中告訴她想象和現實是有區別的，潛意識中的亂倫意念不是亂倫，也不必內疚。我沒有和她在語言中提過任何和亂倫有關的詞句。盡管潛意識中還有衝突，但是這衝突再不會引起症狀。

　　老子說：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實際上，許多心理障礙的產生都是因為人追求過分的善，過分的純潔，過分的完美，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不好的地方。可是當人過分追求純潔的時候，卻把人性中的一些自然的東西壓抑了。

　　在文學作品中，藝術家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金庸小說中最純潔的小龍女，反而不幸被強暴。《紅樓夢》中最重視“潔”的妙玉被劫，據說淪落風塵。

　　雖然有偶然，但是也不完全是偶然。在妙玉被劫前，她已經有過了“聽貓叫春而走火入魔”的經曆。而後來被劫，也和走火入魔有關。妙玉對性的壓抑很強烈，但是在心中又不能真的無欲。強行壓抑的結果是潛意識中的性越來越強，最後出了問題。

　　妙玉和我的女來訪者的情況非常相似，因為想讓自己像聖女一樣純潔，壓抑自己的性，甚至連心中偶爾出現一點點“不好的”念頭都害怕到極點，結果反而心理出了問題。

　　女來訪者要讓魔鬼離開自己，也是容易的事情，那就是承認自己不是聖母，承認自己有性的欲望，承認自己有時候甚至會有不可以的性的聯想。當她能承認這一點，她會發現，亂倫的想法反而會消失，她的性會走向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