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意象對話解讀自我

前言

　　“……繼續想象，你走著走著，在前麵看到一座房子，這是什麽樣的房子？”心理谘詢師問。

　　“一座小平房，房頂上有一個煙囪。”來訪者——一個11歲男孩子回答。

　　這個男孩在一個月前，突然出現行為異常，整天發呆，學習成績下降。父母不知道為什麽，因為在這一段時間，他並沒有遇到什麽心理上的刺激事件。問他，他說沒有什麽。於是父母隻好找心理醫生，而心理醫生問他，他也說沒有什麽。

　　後來他的父母找到我，我問他，他還是說沒有什麽，而觀察他後我發現，他顯然有一點異常。他的眼睛不像同齡人那樣活潑，像有什麽心事似的。於是我決定采用心理谘詢和治療的新技術——意象對話技術。我先讓他想象一座房子。

　　“房子開著門嗎？”我問。

　　“開著。”男孩子說。

　　“那麽你進去，看看在房子裏麵有什麽？”

　　“有一個壁爐。”男孩子說。

　　“還有呢？”

　　“還有，真奇怪，我看到一條蛇在半空扭動。”

　　“還有呢？”

　　“屋子裏有一張寫字台，上麵有一盞台燈，寫字台和台燈都落滿了塵土。在寫字台下麵的牆上有一個洞。”

　　“哦！”

　　“我進入這個洞，發現在半空有一把刀或者是一支蠟燭。”

　　“半空裏為什麽會有刀和蠟燭？”我問。

　　“我想，大概是有一個隱身人拿著刀或蠟燭吧。”

　　……

　　看起來仿佛不知所雲，像是睜著眼睛在說夢話。但是在心理學家，特別是受過心理動力學訓練的心理學家看來，夢都是有意義的。同樣，這些想象出來的意象也都有具體意義。

　　精神分析的創始人弗洛伊德指出，在夢裏的形象都有象征意義，每個形象的意義是不固定的，比如刀，它可以代表武器象征戰鬥，也可以象征男性性器官，因為它的形狀和男性性器官相似，而且也可以插進體內。

　　在想象中也是一樣，刀、蠟燭、蛇、煙囪等等意象都有象征意義，而且我發現，雖然刀的意義可以是戰鬥也可以是男性性器官，但是在這裏它很可能就是性器官。我的理由是，蠟燭、蛇、煙囪等意象都可以用來表示男性性器官。所有這些可以表示男性性器官的意象一起出現，還能有什麽其他意義呢？

　　更何況蛇是在半空出現，刀和蠟燭也一樣，半空正是男性性器官所在的高度。

　　男性性器官是用這些表示，女性性器官是用什麽呢？弗洛伊德指出，一般來說，包、盒子、壁爐、洞等可以代表女性性器官。

　　壁爐在我們的男孩子的想象中已經出現了。洞是出現在寫字台的兩條腿之間。

　　“這個隱形人用刀想做什麽？”我問。

　　“在洞裏有一個盒子，他想用刀把盒子撬開。”男孩子說。

　　“盒子裏麵有什麽？”我問。

　　“大概是毒品吧。”男孩子說。

　　我們清楚地看到了一個男孩子對性的理解，而且知道他對性的態度，他認為性仿佛“毒品”。

　　“那不是毒品，隻是一種食品。”我說。

　　“是嗎？”

　　“但是年紀小的人吃了是有害的。”我強調說。

　　“是嗎？”

　　……

　　“我知道了。它不是毒品，但是年紀小不能吃。”男孩子繼續想象說，“我回到寫字台前，寫字台的抽屜中有一些資料，是關於那種食品的資料。”

　　“你可以看看這些資料。”我說。

　　……

　　“我不看了，我看到在寫字台上有一台電腦，我要使用電腦了……電腦中有許多知識……”

　　男孩子開始做關於電腦的想象。

　　這就是用意象對話做心理谘詢的過程，看起來像兩個人一起說夢話，但是在這個例子中，一次這樣的夢話聊天後，男孩子的“發呆”就大大減少，男孩子對學習也開始恢複興趣。

　　男孩子的母親想知道我和孩子談了什麽，為什麽這樣有效。我沒有和她講，很多話我是要替來訪者保密的。即使我把我們的談話原原本本告訴他母親，恐怕她也不會理解，這樣說一通“胡話”為什麽就治療了她的孩子的心理問題。我倒是在他的母親那裏得到了一個消息，在一個月前，孩子聽其他孩子說過，在以後的生理衛生課本上有生殖器的圖片。所以我確信我的判斷正確，孩子的發呆是在想關於性的問題，而我的話已經解除了他對性的一些疑惑，我已經告訴了他：“這是食品，不是毒品”（性不是邪惡的），“小孩子不可以吃”，“你可以看‘食品’的資料”。

　　小男孩可能知道這些話的象征意義，也可能不知道，也可能他是把這次谘詢中做的這些想象隻看做一個遊戲，但是他內心中的一個地方知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地知道。

　　意象對話技術是筆者發明的一種心理谘詢和治療的技術，它的基本特點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心理谘詢師（心理醫生）和來訪者一起使用意象，靠這些意象的象征意義來相互交流。這個交流方式是比較奇特的，但是它有非常好的一個作用。它可以讓心理谘詢師（心理醫生）直接進入來訪者的潛意識區域或心理的深層，還可以直接作用於來訪者的心理深層。我已經用這種技術做過很多心理谘詢和治療，效果很好。我也讓其他心理谘詢師、心理醫生使用過這樣的方法，他們也都感到這個方法有獨特的優點。我在《中國心理衛生雜誌》發表了一篇論文，簡單介紹了這個方法。之後，有一些同行來信，對這個方法感興趣並希望得到更多的資料。可是我當時沒有更多的資料可以給他們，感到很遺憾。我在北京有一個小的研討班，在這個班上有八九個人在學習意象對話技術。但是，我也沒有一個教材性質的東西。因此，我決定要寫這本書，介紹意象對話技術。

　　心理學家的研究方法各有不同。在我看來，如果一個心理學家，特別是一個心理谘詢和治療的研究者，如果隻是“觀察、記錄、測量別人的行為”，這是不夠的，必須要體驗，體驗心理的奧秘。假設有一種外星人是沒有性別的，他打算研究一些人類的“愛情”，他可以記錄某個男人戀愛時的心跳變化、毛細血管的變化、這個男人見到自己心中的她的時候的言語數量的變化，但是他永遠也不真的知道什麽是愛情。我們幸而是人，所以我們可以有另一種了解愛情的方式，那就是愛一次。還有，就是設身處地體會一個戀愛者的心，就是“共情”。我崇尚這樣的研究，所以我的心理谘詢研究，完全不同於建築工人按部就班地建造樓房，卻很像一個探險家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去探險——到心靈國度的探險，誰也不知道你將發現什麽。你所能做的，就是勇敢地探索，保持機敏和頭腦的清醒，睜大你的眼睛……然後你就漸漸找到了一條道路，你就發現了心裏的一些奧秘。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旅程。然後你就可以回來，回到大家中間，把你看到的告訴大家。意象對話技術就是我回來後告訴大家我所發現的一條道路。我的這本書，在性質上，應該是一本學術著作，但是在我的心目中，更像是一本遊記，是我和我的一些心理學同行在“心靈”這個最神秘國度的探險過程的遊記。

　　我希望心理谘詢和治療的同行們可以試用一下這個技術，試走一次這條道路，然後可以指出我走對走錯了的地方，發現我沒有發現的東西。當然，這本書不是僅僅給心理學專業人士看的，我也希望對人、對人的精神世界有興趣的人能從我的書中有所收獲。

　　心靈的領域浩瀚無比，遠不是大海和星空可以比擬的。了解人的心靈，比登上月球更為困難。雖然困難，我們還是必須不斷探索自己的心靈。因為幾個世紀的人類發展告訴我們，僅有科學帶來的物質上的成就不足以給人類帶來幸福。如果人們的心靈沒有進步，人類還是那麽貪婪、還是充滿仇恨、還是那麽不明智，那麽物質上的成就反而會加劇人類的危機——貪婪地索取破壞了自然界，武力競賽是懸在人類頭頂上的利劍……隻有更了解心靈，我們才能知道什麽是人真正需要的，才能知道如何減少貪婪、仇恨和不明智的行為。更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心靈是最幸福的事情。我深愛探索心靈，從中獲益匪淺。記得《螢窗異草》中有一個傻書生，連男女之事都不懂。後來經人指點，才知道了魚水之歡是怎麽一回事。一經嚐試，覺得真的太好了，於是就和別人大談雲雨之樂，全然不顧忌是不是應該對別人說，會不會被人笑話。我很理解他，他因為太快樂太新奇了，忍不住要告訴別人。在意象對話技術中，我看到的都很新奇，其中之樂，有甚於雲雨者。或許我也是一個癡人，忍不住要寫下這些。望讀者不要笑我。

　　§§第一部分 意象對話技術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