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廬漫話

第三節 品帖

　　我總以為，兩個好友若有閑情，最好的娛樂是下棋；一個人若有閑情，最好的娛樂是品帖。

　　品帖如同品茗。在叢叢字帖中，隨手拿過一幀，或王羲之的《蘭亭序》，或黃山穀的《花氣薰人帖》，或蘇東坡的《黃州寒食詩》，或林散之的《論畫詩》……隻要一幀在手即可。一邊品茶，一邊品帖，小小草廬，便飄散著淡淡的茶香與墨韻。目光和思緒一並在黑白間遊走，平日裏的一切“沉重”在這裏頓時失重，這時，恰似那位披蓑垂釣的老翁，獨享那份清新、悠遠、神奇的空靈。

　　品茶品味，品帖品美。書法之美，在於“法象”。書法家的“法象”，是變形、是隱形、是風骨、是韻致、是氣象，是書法家整體美學素養的結晶體和藝術功力難以掩飾的袒露。《不空和尚碑》結法老勁；《顏勤禮碑》奇掘古拙；康有為的行草，勢如奔騰之江河，氣象豪邁；於佑任的書法碑骨帖魂，以帖化碑，以碑及帖，終成一代宗師；郭沫若的書法自成一格，熔學識、肝膽、才性於一爐，內力雄渾，綿密，外形沉穩放達，存鬱勃奮張之勢，具磅礴崢嶸之象，表現出浪漫主義情懷和狂飆氣概；李叔同的書法空寂虛靈，有高處不勝寒之感。絕筆“悲欣交集”之四字，透出生命的大感動、大超脫。

　　我曾收集到許多名人字帖，諸如毛澤東、陳獨秀、魯迅、章太炎、郭沫若、啟功、鄧散之、高二適、齊白石、黃賓虹、徐悲鴻、林散之的字帖，或崇高、或峻拔、或汪洋、或雍容、或恬淡、或怡然、或豔麗、或纖秀、或脂粉，不同風格和意味無不透著動人心魄的美，讓你為之久久陶醉。

　　在這個充滿刀光劍影的世界上，處處危機四伏。即便是文學藝術也未必是人靈魂的安全棲息所。然而，比較起文學、戲劇、影視、繪畫、音樂、舞蹈等藝術形式，書法的確是最無拘無束而又最不惹事生非的品種。難怪古往今來，騷人墨客、仁人誌士都喜歡借之撫慰胸襟，張揚天性。細細品味他們的作品，你會感到那筆墨線條化成了一股清流，流過心頭，心中的塊壘漸漸冰釋，皴皺的心因之而流動舒展。

　　如果你興致大增，不妨自己揮毫遣墨。不必講究章法、布局，也不必講究碑味帖意，筆隨意走，時空俱失，物我兩忘，在線條的遊動中感受生命的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