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八章

  梅廣元又想起狗剩那天給他說的“您就把梅花給我做媳婦吧”的話,他擔心狗剩真的做出見不得人的事來,就對薛蓉說:“你看看娘家大隊裏有沒有缺心眼或不全整的姑娘,給狗剩介紹一個。”

  狗剩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精都射到你老婆肚子裏了!”

  薛蓉做完家務就來到牛棚給梅廣元送褲子。

  梅廣元赤著腳、光著背一個人在鍘草。紫紅的肩背呈現出古銅的色彩,背有點駝,脊梁骨和肋巴條格外分明,像是用半透明的油氈紙搭成的雨棚。梅廣元的脖子有點長,那三條筋的作用也就格外明顯。光頭上新萌的頭發黑中雜有星星的白。身上的花紅褲衩已被青草染成半綠,上麵沾滿了蒺藜和草屑。兩張腳板和黑土一種顏色,那長滿老繭的腳掌就是那又尖又銳的蒺藜都紮不進去。

  見梅廣元一個人在鍘草,薛蓉就問:“隊長沒給你派人?”

  “派了。又走了。”

  “怎麽又走了?”

  梅廣元把事情的前後說了。

  “那我幫你鍘吧!”薛蓉把散在外麵的一絲頭發塞進包著的頭巾裏,顯得十分幹練。

  薛蓉把褲子遞給梅廣元,梅廣元沒有接,說:“搭在樹上吧!”他忽然想起丟褲子的事,又立馬要過褲子穿在了身上。

  喜鵲叫,好事到。老楊樹的兩隻喜鵲喳喳喳地叫了起來。薛蓉抬頭望望喜鵲,說:“不知誰家有好事了。”

  “誰家的好事?還不是咱家的好事!”梅廣元有幾分得意地說。

  “咱家會有什麽好事?”薛蓉邊問邊彎下身幫梅廣元續草。她利落地把草一把攬在懷裏,隨手把草中的蒺藜秧挑出來,用兩手把草掐緊,續到梅廣元高高提起的鍘刀下。梅廣元猛力一按,草便在清脆的響聲中斷開了。

  梅廣元說:“咱家梅花成了咱隊裏的記工員了。”

  薛蓉不相信地說:“不是國棟記工嗎?”

  梅廣元驕傲地說:“換我們家梅花了。”

  薛蓉有些疑惑:“國棟不幹了?”

  梅廣元說:“人家國棟上公社機械廠當工人去了。”

  工分、工分,社員的命根。男勞力一天十分,女勞力一天八分。讓梅花每晚記記工分給二分工,無疑能多掙些口糧,薛蓉心裏自然很高興。但她對於國棟當上了工人,更是有幾分羨慕。因為一旦成了工人,就好比鯉魚跳了龍門。“這孩子真有福氣。”薛蓉自語道。

  梅廣元說:“你要給我生個兒子,我也叫他當工人。”

  薛蓉一聽有些生氣:“撒什麽種子開什麽花,你種了芝麻能結出西瓜來?再說了,人家廣濟是隊長,你是喂牛的,生了兒子你就讓他當上工人?”

  梅廣元被堵得一時沒話說,就把話題轉到狗剩身上:“狗剩給咱家出豬圈去了沒有?”

  薛蓉說:“去了。你知道這事?”

  梅廣元說:“我那條褲子就是他偷的,梅主任讓他用幹活換褲子。下午放了工,讓他給咱拉到自留地裏去。”

  薛蓉聽了,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就說:“過天你自己拉吧,這孩子也夠苦命的!咱不能幫人家,也不能難為了他。”

  梅廣元說:“這狗剩不學好,讓他幹點活,算是勞動改造。糞不讓他摳 了,就讓他把糞倒幾遍,弄得細細的。”

  薛蓉說:“抽空我自己把糞倒幾遍就行了。雖說他又懶又饞,但沒爹沒 娘的,多叫人可憐啊!”

  梅廣元想起狗剩那天給他說的“您就把梅花給我做媳婦吧”的話,他擔心狗剩真的做出見不得人的事來,就對薛蓉說:“你看看娘家大隊裏有沒有缺心眼或不全整的姑娘,給狗剩介紹一個。”

  一縷頭發從薛蓉包裹著的頭上垂下來,薛蓉用手輕輕一掠,將垂發塞回包頭裏。她想了一下,說:“狗剩屬龍的,都二十三了。是該給狗剩上上心了。”

  想到狗剩,薛蓉心裏就會生出幾分憐憫。她很早就有給狗剩找個媳婦的心思,但因孩子太多,出不去門,也就一次次想起一回回撂下了。眼看狗剩年齡越來越大,這事也就不能再拖了。

  自從狗剩給梅廣元說了趙詩文和梅花的事後,梅廣元的心就一直懸在半空。然而,當爹的和女兒不便說話,隻有讓老婆多注意著梅花點,他就對薛蓉說:“狗剩說,趙詩文盯上咱家梅花了,梅花要是不注意,如果有了可就丟大人了。”

  那個“有”字從梅廣元話裏蹦出來,掉在鍘刀的脊上,又彈了一下,跳進薛蓉的耳朵裏。薛蓉耳朵裏“嗡”地響了一下:是啊,姑娘一天天長大了,當娘的心越收越緊了。

  平時,梅廣元和薛蓉兩口子很少說話,今天也許因為高興,也許因為話題多,兩個人邊鍘草邊說話,草鍘了一大堆,話也說了一大籮。他們從狗剩說到梅花,從梅花說到趙詩文,又從趙詩文說到梅廣隆。

  梅廣元說:“尚德叔家的兒子廣隆多好的孩子,都小三十了,還沒媳婦呢!梅花的姥娘家不也有和尚德叔差不多的一戶人家嗎?我給大油袖說了,再讓她踅摸一家,給他來個‘三拐角’。你辦好這事,一來報答尚德叔對咱的好處,二來也算給梅家積德,好讓菩薩保佑咱生個兒子。”

  薛蓉把手裏的草一扔:“要生你自己生去!”

  雖然,挨了老婆的呲,但因為梅花有了一份記工的活,還是打心眼裏高興。梅廣元回到家裏,臉上洋溢著少有的興奮,說:“梅花,晚上喝過湯以後,你提著馬燈到大槐樹底下記工分,按規定隊裏一晚給你算二分工。”

  梅花說:“晚上我要給妹妹捉麻雀呢!”

  梅廣元一聽有些惱:“梅花,你多大了?你知道嗎?老爹挑擔有千斤重,你應該擔上八百斤!”梅廣元把李鐵梅的詞用上了。

  梅花知道家庭的困難,也想多為家裏出點力,就說:“我準時去就是了。”

  狗剩放了工,就推著推車來到梅廣元家,見到梅廣元就說:“我把糞運到地裏去吧!”

  梅廣元用手抓起一把糞,用力一搦,捏成一個糞團,又一伸手,把糞團送到狗剩的眼皮底下。“狗剩,你看這糞這麽濕能往地裏撒嗎?你得先倒兩遍!”一股豬尿的騷味鑽進狗剩的鼻子,狗剩急忙把頭掉轉過去。

  狗剩轉過頭,對梅廣元說:“活我幹,飯你管。”

  梅廣元說:“你是幹活抵賬,還是蹭飯?”

  狗剩又拿出了他的殺手鐧:“咱可都是貧下中農,咱總得有點階級感情吧!”

  梅廣元說:“狗剩,我梅廣元不是一點階級覺悟都沒有,你要在我家吃飯可以,看在我們都是階級兄弟的分上,你先把我家地裏的玉米收回來!”

  狗剩就來到梅廣元自留地掰玉米棒子。

  梅廣元家的玉米雖比不過郭子順家的好,但也屬於上好的了。玉米們像一群風姿綽約的少婦,懷裏揣著自己紅頭發的寶寶,雖說有幾分憔悴與疲憊,卻在安詳中透出沉靜成熟的美。

  狗剩先找了一個嫩玉米,剝去綠色的外衣,用牙去啃玉米粒。玉米粒經過牙齒的咀嚼,流出牛奶般的乳汁。

  張大嘴走了過來,質問狗剩:“狗剩,你怎麽偷梅廣元家的玉米?”

  一聽張大嘴說他偷,似乎讓狗剩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急得臉上的青春痘都鼓得又紅又大:“誰偷了?我,我這是在給梅廣元扛活。”

  張大嘴反問道:“梅廣元是貧農還是地主富農?他怎麽讓貧下中農給他扛活呢?”

  狗剩擔心張大嘴看透他真正的心思,就說:“你就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你也不要光看公家的坡,荒了自家的田!”

  張大嘴聽狗剩話裏有話,雖說心知肚明,但讓狗剩說出來,還是有些惱怒:“狗剩,你啥意思說清楚,別他娘的含沙射……”張大嘴從梅主任那裏學了一個新詞,叫含沙射影,可是一著急,就記不清了,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別他娘的含沙射……精!”

  狗剩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精都射到你老婆肚子裏了!”

  張大嘴聽狗剩罵自己,更加惱怒:“狗剩,你再他娘的胡說八道,我把你的蛋子擰下來當球踢!”

  狗剩是不會向張大嘴示弱的。一來,狗剩是貧協委員,張大嘴隻是一個護坡員。二來,狗剩曾在一次拔碌碡的比賽中贏過張大嘴,算是自己的手下敗將。敗軍之將不言勇,狗剩可以說在張大嘴麵前占了政治和心理優勢。麵對張大嘴的挑戰,狗剩底氣十足:“你敢過來,我把你的大嘴豁開。”並挽挽袖子,揮舞著鐮刀,擺出打仗的架勢。

  張大嘴軟了下來,說一句“人不跟狗一般見識”,背起雙手走了。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