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時候,老師喜歡在後黑板上寫上高考倒計時,為的是督促提醒學生們要抓緊時間複習功課。白若卻覺得,黑板上那幾個數字,就像是命運抉擇的倒計時。那個時間一到,有的可能欣喜地考上了自己歡喜的學校,有的人則墜入了落榜的深淵。
現在,楊藝所說的倒計時,讓白若想到生命倒計時。
誰的生命呢?白若不敢想下去,她打了個哆嗦。
白若決定跟蹤楊藝,她不能再這樣猜測下去,否則,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楊藝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的方向似乎是去南城紅河水庫的方向。
白若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鏡,繼續跟了上去。
在教室,楊藝接了個電話便走出了學校。白若雖然不知道是誰給她打的電話,但是從楊藝的表情和神色來看,打電話的人讓楊藝驚恐不安。
果然,在紅河水庫邊,楊藝停了下來。
紅河水庫是南城政府開發的集釣魚,遊泳於一體的娛樂場所。平常,人很多。可是,今天人卻不多。這讓白若有些不好隱藏自己。
片刻後,白若看見楊藝向左邊走去。左邊,是一片讓人休息的白樺林。楊藝去哪裏做什麽?白若沒有多想,急忙跟了過去。
白樺林,是南城的一個風景線。據說,這裏的白樺樹是一個外國人移植過來的,那些白樺樹能夠從遙遠的國外在南城順利成林,的確不易。
白若記得,第一次上課,老師便介紹了紅河邊的白樺林。紅河,白樺林,這些詞語,讓白若想起莫斯科。
現在,楊藝就站在前麵。白若隱在一棵白樺樹後麵,緊緊的盯著她。
白樺林裏一片沉靜,偶爾傳過一陣撲棱撲棱的聲音,是揚起翅膀的飛鳥,以翱翔的姿勢,飛往天空。
滴,滴,滴……楊藝的手機又響了。在安靜的樹林中格外清晰。
“你來了沒有?”
“你到底拿到了沒有?”
“今天晚上嗎?九點,好的。”白若聚精會神的聽著楊藝的說話,完全沒有注意身後悄無聲息的走過來一個人。
呼哧,呼哧,白若感覺脖子邊有人在呼氣。她一驚,轉過頭,看見一個女孩站在身後。
“是你?”白若呆住了。那個女孩沒有說話,輕輕揚了揚左手。她的左手上拿著一個類似於古代銅鏡的東西,上麵寫著兩個字,攝魂。
“你……”白若剛想說什麽,鼻子裏竄進一股瑟瑟的氣味,眼前有些眩暈,跟著,她身體一晃,栽到了地上。意識模糊前,白若的眼前清晰的出現梅花社的那張合影照片,站在周遠身邊的女孩正是眼前這個女孩。
黑暗,瞬間撲麵而來。
天已經黑了,白若還沒有回來。付玉書有些擔心,這種擔心像是幾條蟲子在身上爬,搞得他渾身上下不舒服。梅花社的人已經死了三個,這個案子要遠比付玉書想象的複雜多。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付玉書片刻也沒休息,不是不困,隻是他一閉上眼,便看見王雨菲渾身是血的樣子。
最讓付玉書疑惑的是,白若見到的周遠究竟是誰?
兩年前,付玉書在法醫科見到周遠的屍體。當時,檢查屍體的法醫說,周遠的屍僵程度以及傷口血跡顏色表示他的死亡時間絕對不是屍體被發現時間。現在,付玉書還清晰的記得周遠慘白的嘴唇,石頭般的屍身。
如果白若在說謊呢?會不會根本沒有周遠的鬼魂,王雨菲就是白若殺的。然後,她編造了一個謊言。那她的動機又是什麽呢?
這種猜想是最符合常理的,卻是付玉書最不敢想的。
第一次見到白若,她靜靜地坐在窗台邊,凝視著外麵。如同一尊維也納雕像,天使般的姿勢,瞬間便印進了付玉書的心裏。
那一刻,他相信白若是有故事的。甚至,他有些迫切,想要走進白若的故事裏。
愛戀是這樣的,來的時候隻需要一個瞬間,一個動作,甚至一句話,便把你拖進愛情的牢獄裏。
有人說,女人的心是一片深海,陷入這片深海的,往往是盲目不定的男人。
付玉書就是這樣的盲目,甚至沒有想過白若的故事是什麽類型,便一頭鑽了進去。他從白若的眼裏看到,自己並不是沒有希望,隻是需要一個過程,一段時間。
所以,白若是不可能撒謊的。
付玉書決定再去實驗樓舞蹈室裏勘察現場,他要找出為白若開脫的證據,否則,他無法想象,當舅舅高成提出這個推理,對白若進行調查時,他該如何接受。
4
實驗樓,從陸明浩跳樓的那一刻開始便注定不再平靜。一到晚上,學校便沒人去那裏。有一對情侶半夜去那裏約會,結果看見一些詭異的景象。所以,實驗樓其實也是南城大學的一個禁忌。
對於這些恐怖的傳說,付玉書從來沒有信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些恐怖傳說開始在各大高校傳播,尤其是醫學院。
就拿南城大學來說吧,所謂的夜半無號碼,不過是因為南城大學地勢的緣故,會造成通訊頻率發生串路,以至於顯示成無號碼。東水房裏的怪聲,所謂的後操場陰陽線,都是一些好事者傳播的。
梅花社,付玉書不知道該怎麽說。以前,他一直認為那不過是一個學生私底下組織的複仇社團。現在,發生的這一係列的詭異事件,讓他有些不知何解。
推開舞蹈室的門,付玉書閃身鑽了進去。空蕩蕩的形體鏡在暗淡的光線下,像一個隱藏了無數神愉的魔鏡。房間裏靜得發慌,付玉書吸了口氣,走了過去。
很快,付玉書找到了鏡子的暗室。
昨天晚上,當付玉書聽見白若的呼喊聲。他立刻明白,為什麽白若鑽進舞蹈室憑空消失的緣故。
王雨菲的屍體、淩亂的現場、帶血的照片、白若的驚慌,這讓平常頭腦冷靜的付玉書有了短時間的眩暈。不過,很快,他便冷靜下來。他第一時間檢查了王雨菲的死亡原因以及屍體旁邊可疑的跡象。
通過白若的敘述,一些檢查被證實。鑒於對白若的信任,付玉書的思路自然是有所偏袒。現在,他的思路卻是一個正常的偵探思路。很快,付玉書在現場發現了一個東西。那是一顆紐扣,並且可以確定的是,那是白若的。
付玉書屏住了呼吸,他努力的搜索著昨天晚上的畫麵:
推開鏡子,白若蜷縮在牆邊。整個現場一片混亂,王雨菲躺在旁邊,心口插著一把尖刀。這樣的場麵看起來,的確像是白若殺死了王雨菲。可是事實上並不是如此。
她說,是周遠殺害了王雨菲,然後在自己質問周遠為什麽要殺人的情況下被周遠一拳打暈的。
那白若的紐扣怎麽會掉在地上?付玉書看了看手裏的紐扣,扣眼上還帶著幾條殘斷的線頭,可以看出來,紐扣是在揪打拉扯的情況下掉下來的。
付玉書的腦子裏立刻出現了一個畫麵,王雨菲和白若揪打在一起。白若拿著刀插在了王雨菲的胸口,王雨菲拽掉了著白若的一顆紐扣。
這樣,似乎更加順理成章。
如果按照白若說的,她進來發現周遠已經殺害了王雨菲。然後,在她質問周遠的時候,周遠一拳打暈了她。那麽,她的紐扣是怎麽被拽下來呢?
地麵上畫著當時王雨菲屍體的位置,在她的左手邊是一朵梅花。那朵梅花也被畫了下來。
望著那朵梅花,付玉書有些失神。
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一個輕微的開門聲。付玉書一驚,猛的站了起來。今天上午,學校的人都應該知道這裏是凶案現場。那麽,會是誰來呢?
正在思索的時候,鏡子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付玉書睜大了眼睛。
——進來的人竟然是白若。
“你怎麽來了?你今天去哪了?”付玉書鬆了口氣。
可是,白若似乎沒有聽見一樣。直直的向前走著,走到暗室的盡頭,她摸索著按了一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暗室的後牆竟然開了條縫,白若彎腰鑽了進去。
暗室裏竟然還有個暗室。
付玉書驚呆了,他愣了愣,慌忙跟著走了進去。
白若直直地向前走著,身體好象有些僵硬。暗室裏的暗室,其實是一條甬道。從旁邊的坑痕和路麵,可以確定這條甬道時間並不長。眼前的甬道,通向未知的盡頭,如同一條河流,它的盡頭是什麽,隻有走到最後才能知道。
終於,前麵的白若停了下來。白若坐了下來,好像老僧入定般怔怔地呆望著前麵。甬道裏空氣有些悶,付玉書呼吸困難,白若的樣子讓付玉書想到了夢遊。
夢遊,是一種奇怪的病。一般夢遊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夢遊。令人奇怪的是,夢遊的人無論去哪,總會安全的返回來。付玉書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一個例子,有一個夢遊病人,在睡覺前,把家裏的椅子摞在門口,然後又在房間裏橫七豎八的拉了無數條繩子。最後把房間鑰匙放到天花板上。
第二天醒來,他發現椅子還是門口,房間裏的繩子也沒有斷,鑰匙還在天花板。他不禁鬆了口氣,可是,出門口,鄰居告訴他,昨天半夜看見他一個人站在村口。
頓時,他呆住了,頭皮發麻,後背升起一股寒意。他可以想象出來,自己慢騰騰的穿上衣服,慢騰騰的下床,然後慢騰騰的拿起天花板上的鑰匙,繞開繩子,搬開椅子,走出門去……
現在,付玉書覺得白若就像那個人。她慢騰騰的來到凶案現場,慢騰騰的扭開暗室後麵的暗室。
也許,昨天晚上,她就潛伏在這裏,等王雨菲來到暗室後,她衝出來把刀插向了王雨菲的胸口——想到這裏,付玉書不禁有些恐慌害怕了,他不禁往前走了兩步,希望能確定白若是不是真的在夢遊。
5
九點,陵南墓園。
楊藝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選在這個地方見麵,難道對方真的是幽靈嗎?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幽靈嗎?楊藝沒辦法回答,因為,現在她正在做一件比這個問題更加可怕的事情。
陸明浩跳樓死了,沒有人比楊藝難過。
那一天,是南城的第一場秋雨,陸明浩從實驗樓跳了下來。楊藝知道這個消息,無意於晴天霹靂,就在她幾乎崩潰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來電顯示是,無號碼。
南城大學的恐怖傳說,第一句是,夜半莫接無號碼。
楊藝顧不上什麽傳說,她按下了接通鍵。
“死亡是結束,也是開始。”說話的人的聲音,像一陣從地下吹來的風,陰惻惻的竄進楊藝的身體裏,讓她瀕臨解體的精神暫時緩和。
“你是誰?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楊藝問道。
“你可以叫我小A。”對方的話,讓楊藝徹底驚呆了。
第一次和陸明浩約會的時候,陸明浩便向她講了梅花社的事情。梅花社,這個南城大學的禁忌之談,在陸明浩的講述下,揭開了它真實的麵紗。
陸明浩是在網上認識小A的。那個時候,陸明浩的母親剛剛去世。他的心情很低落,母親的離開主要是因為父親的負心。所以,陸明浩恨自己的父親,甚至希望殺了他,為母親報仇。
陸明浩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時候,QQ好友上多了小A這個好友的。不過,小A的出現讓陸明浩明白了很多東西。
當然,加入梅花社也是小A提出的。
自從梅花社出事後,陸明浩便一直耿耿於懷。他不明白,當初是誰殺死了社長周遠。雖然,後來警察找到了他,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太多關於梅花社的秘密。因為,小A說過,梅花社的章程,是不容背叛的。
其實,梅花社的成員都知道,原則上周遠是社長,真正操縱梅花社的是小A。梅花社的成立以及每個人的複仇計劃,都是小A提出來的。雖然,陸明浩不知道小A究竟是誰,但是,他卻能感覺出,小A的可怕要遠遠超過任何一個人。
陸明浩講起小A的時候,楊藝從他的眼神和語氣中可以感覺出他的恐懼。陸明浩一直在恐懼,也許有一天,這份恐懼會變成現實。所以,當楊藝聽到對方是小A時,楊藝的悲傷已經被驚愕和恐懼取代,她不知道,這個神秘的小A到底要幹什麽?
“隻要你按照我的方法去做,陸明浩會再次活過來。”小A說道。
“你說什麽?這不可能。”楊藝不相信。
“請你相信我,因為我是小A。”小A的話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命令。楊藝最終點頭了,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辦?至少,小A的話,是一種希望。楊藝也不相信,昨天還好好的陸明浩,怎麽今天突然就跳樓了。也許,這一切隻有小A能給她答案。
“你來了?”一個聲音悄然從背後響了起來。
楊藝一驚,差點叫起來。身後,站著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孩。她的頭發很長,垂在額前,看不清容貌。在幽靜的墓園裏,顯得鬼魅森然。
“你,怎麽是女的?”楊藝有些意外。
“我不是小A。”女孩解答了楊藝的疑惑。
“那小A呢?”楊藝問道。
“他有事,來不了。讓你調查的事情怎樣了?”女孩反問道。
“是真的,當時我看的清清楚楚。絕對錯不了。還有,明浩以前說過,周遠的屍體當時好象也出了什麽問題,他的家屬還去警察局鬧過。”楊藝說道。
“那東西找到了嗎?”女孩遲疑了片刻,說道。
“沒有,我找遍了任何可能的地方,都沒有。”楊藝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