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櫻花樹先生:
我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恐怕會有一段長長的旅行。如果到時不方便,可能……這就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信了。
現在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看到陽光,我已經覺得很滿足。因為我還活著,和你一樣存在於這顆星球上。我不敢和你約定,但卻幻想著有一天,能在櫻花飛舞的大街上和你再次相遇。那時候的我,一定是微笑著的。而那時候的你,一定已經開始相信幸福了吧。
至今我仍慶幸你能出現在我的生命裏,謝謝,真的。這種慶幸也會一直延續下去,伴隨我一生。
雖然已是四月,到了傍晚,迎麵而來的風還是帶著涼意。
輕春一個人靠在二樓的陽台邊上,手裏提著書包,長長的肩帶一直拖到地上,待她發現時才往上提一提,然後很快又掉下來。百無聊賴地伸長腳尖在地上做著畫圈的動作,走廊上偶爾有人經過,目光看過來時,女生便低頭輕輕拂去落在肩上的櫻花。
又過了好一陣,終於看到男生從辦公室裏出來。
“等很久了吧。”男生走過來,和自己站在一起時,一米六的自己勉強達到他的下顎。
他的聲音很溫和,聲線卻很清亮,說話時比同齡人顯得稍微沉穩一些,即使是性格焦躁的自己,每次聽他說話心情也能平靜下來。
“沒有。”輕春抬頭望著男生,笑起來,“老師說什麽了?”
“比賽的事,說是很快升入高三,現在多參加比賽拿了獎做底子,到時申請保送什麽的會相對容易些。”
兩個人說著話,並肩下了樓。
“言樹好成熟啊,才高二就在考慮升學的事了。”
“哪有。”男生靦腆地笑笑,“高中以前我姐姐總說我身上有小孩子的奶氣味呢。”
女生當真湊上來聞了聞,然後搖搖頭說除了陽光曬出來的味道,什麽也沒有。
出了學校大門,左拐,直走,偌大的“滬水一中”的標識漸漸被遠遠甩在身後。
通過紅綠燈前麵的一小段是郵局,在外麵的馬路邊設置有綠色的郵箱。
“今天也要寄信嗎?”輕春問。
“嗯。”言樹應著,然後從書包裏拿出厚厚的練習冊,尋找著裏麵夾著的粉色信封。
“話說,言樹的姐姐是在手術台上過世的嗎?”輕春問。
言樹搖搖頭。
那段兵荒馬亂的歲月,雖然已經過去兩年,但男生卻依舊將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兩年前的二月二十六日,花喻突然病危,原本打算遲一點等她身體好一點再做的手術不得不提前進行。當天早上九點多她推進了手術室,將近晚上七點,護士通知家人到談話室去,手術主刀的劉院長穿著手術服,一臉疲憊地走出來對他們說:“手術做完了,觀察一下,如沒有什麽別的情況,就關胸了。”他詳細介紹了做二尖瓣置換和三尖瓣修補手術的全部過程,然後說:“距離最後的勝利隻能說是完成了一半工作,就看她的心髒能否正常複跳了。”
聽了這消息,雖然仍有憂慮,但喜悅之情油然而生,那時候一家人都堅信,經過這次手術治療,花喻定能獲得新生,於是,林太太向親友們報告了手術成功的訊息。可是……
哪知那晚九、十點間,又通知他們到談話室,醫生說情況不好,現正積極救治,需裝臨時起博器,用以幫助心髒複跳;夜間再次告知效果不佳,劉院長帶著大家正在救治,準備用“愛克蒙”(德國進口的人工心肺機)……之後兩天,她一直昏躺在手術室裏。
28日晚,劉院長對林先生說花喻的情況很不好,很有可能‘回天無力’,讓進去和她見最後一麵……
雖然不相信不接受,但花喻還是不在了。
兩個月後,心急的林太太賣掉了矢野的房子,一家人正式搬家到滬水。言樹根據花喻的交代,將她留下的東西一並帶了過來……如果,如果不是突然收到那封信,之後又忍不住好奇看了姐姐的信……言樹想,他應該會按照姐姐的要求,將那隻裝滿姐姐回憶的箱子在周年祭上給她燒去了吧。
花喻: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又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雖然之前沒有明確約定,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在櫻花祭時回來,算一算隻剩下半個月的時間。
聽雪緒說了你的事,很抱歉,一直未有察覺,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些不安,思慮很久,還是決定寫封信給你。
有些話想當麵說,所以這裏就不多言了。
你會回來的吧?請你一定要回來。
遊光遠
“為什麽要隔一段時間才寄出一封,如果是已經寫好的,一起寄出去不會更方便嗎?”輕春不解。
“不行,會被發現的。”
“誒?”
“因為姐姐一定不想讓對方知道她已經不在人世的真相吧。”
“那會不會太殘忍了?”輕春眼睛紅紅的,“那麽善良的人,真希望她幸福啊。老天真是不公平。”
“姐姐有她守護幸福的方式,所以我不知道擅自替她這樣決定對不對。”言樹從練習冊裏拿出信封,“希望姐姐不要怪我。”
“不會的。”輕春篤定地望著男生,“因為言樹真的很愛姐姐啊,她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希望如此吧。”言樹笑笑。
“不過,要這樣一直持續到什麽時候?”
“到此為止了。”言樹猶豫了一陣,終於將信封塞進了綠色的嘴巴裏,手微微用力,那片粉色就消失在了視線裏,“這是最後一封。”
隻聽到信箱內傳來一聲輕輕地“啪嗒”。
紅燈轉綠。
言樹和輕春通過人行道去往街的那頭,兩人的身影很快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