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櫻花樹先生

10

　　和雪緒約好約好采購地點和時間，花喻在電車上時還有些擔心，上次約會留下的陰影比她想的要嚴重很多，雖然近來雪緒無暇顧及自己，也沒什麽矛盾，但想到兩個人單獨相處時仍舊有些擔憂。一路上，花喻都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結果到了約定的地點，卻沒看到女生，反倒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躍入視線，花喻的心裏“咯噔”一陣亂跳，疑惑著慢慢走近，對方的容目漸漸清晰。

　　“雪緒要照顧真宴，不知道你們要買多少東西，怕你一個人拿不過來，所以我代替她來了。”男生這樣解釋。

　　“電話裏說一下就好，不來也沒關係，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是我擅做主張……”

　　“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覺得太麻煩光遠學長了。”

　　“我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了。”遊光遠望了望周圍，“我們接下來去哪？”

　　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這樣發展。

　　看到走在身邊的人，花喻覺得自己的忐忑加深了不止十倍。

　　“南和街這邊有大型批發市場，也兼做零售，各種東西很齊全，而且便宜，一般采購都會選擇來這裏。”

　　“斜對麵的太和商貿城是做電子的，一般電腦啊數碼產品什麽的就去那裏。”路上花喻介紹著，“我們要買的是裝飾品，所以今天的目的地是南和商貿城。”

　　話說著兩人已經來到南和商貿城入口。南和商貿城一共七層，一樓二樓是各種生活用品飾品批發，三四五是服裝，六七層是辦公家具，地下一層是動漫周邊。因為是晚上，所以隻有一樓和地下是開門的，上麵的樓層已經歇業了。

　　因為之前來過，所以花喻很快就將氣球、拉花、彩帶、噴雪啊什麽的購買完畢，接下來按照班長給的購物清單還需要買一些用來烘托氣氛的七彩蠟燭燈，因為班長特別交代一定要買好看的，要求比較高，轉了很久才買到滿意的。

　　“好了，任務完成。”出了商貿城，花喻衝男生做了個OK的手勢。

　　“嗯。”遊光遠點點頭。

　　雖然不期望情緒恒溫的男生能做出跟自己擊掌慶賀的事來，不過從見麵起，他就一直沒什麽太高的情緒，加上逛了很久，花喻不確定他是不是早已厭倦。不過就算厭倦，依遊光遠的脾性，大概也就是現在這幅表情，永遠讓人看不出情緒。

　　不敢再耽誤他的時間，走到路口時，花喻考慮著如何跟他告別。

　　“要不要去吃點東西？”卻聽到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男生突然詢問。

　　花喻驚訝地看著他。

　　“還沒吃晚飯，剛剛逛了一會兒，現在餓得不行了。”男生說。

　　“啊，怎麽不早說？”沒想到拉著空肚子的他走了那麽久，花喻抱歉得不行，“這附近不知道有沒有飯店。”

　　“隨便吃點什麽填肚子就好。”

　　經人指點，兩人轉了兩個路口找到一家大型超市，乘扶梯去了二樓，靠近落地窗的邊緣處，果然有一排賣熟食的店。點的套飯很快端上來，花喻不餓，所以隻點了一份，考慮到男生一個人吃會不自在，花喻翻看菜單想點一份飲品。

　　“要不你喝這個吧。”男生把自己的果汁推到花喻麵前，“配飯的話，紫菜湯就可以了，這份飲品多餘了，不過是贈送的，不知道味道如何，或者你單獨點也可以。”

　　“不不，我喝這個就好。”花喻很快接過來，輕輕綴了一口，是蘋果汁，溫度偏清涼，不過對於購物很累的她來說，卻剛剛好。

　　這樣麵對麵坐著，因為是超市內的熟食店，桌子很窄，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得很近。花喻一邊喝果汁一邊偷偷看著男生，他吃飯的動作有著一貫的不出錯的優雅，簡直賞心悅目，周圍坐著的女生也不時朝這邊看過來，花喻就有點輕飄飄的得意起來。比起以前一起去吃烏冬麵，這樣單方麵地看著他吃飯顯得有些不同，花喻覺得非常幸福，感覺很奇妙，而更奇妙的是，她和他吃的是同一份餐點。這讓花喻想起《東京愛情故事》裏莉香和完治分吃一個包子的鏡頭，然後悄悄紅了臉。

　　熟食店旁邊有家叫「Look Ahead」的精品店，遊光遠注意到花喻吃飯時一直瞟著櫥窗，於是吃完後說可以進去逛逛。

　　“可以嗎？”花喻興奮地問。

　　“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花喻很開心，遊光遠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店裏的東西很精致，因為燈光很好，物品被照得閃閃發光，花喻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每一樣都愛不釋手。女生看了一些發飾之後，繞到了筆記本的櫥窗前，這裏的筆記本和其他地方不同，是自己設計的，雖然小眾，但卻風格別樣，文藝清新，花喻很喜歡，價格雖然稍貴，也算值得，花喻太喜歡了，所以打算買一本帶回去。對比了好久才下定決心，抬眼時隔著架子的間隙看到男生正站在對麵，隻能看到他年少幹淨的下顎，他稍微彎腰看下麵的東西時，女生才看到他的五官，他垂著眼，不是很有興趣，但也認真地看著什麽，那種不經意間心無旁騖的表情實在太過美好。這樣的氣氛下，總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是實際相隔的距離，而是感覺，變得非常非常近，甚至有一種正在約會的幸福感。

　　“光遠學長。”受了氣氛影響，花喻的膽子也大起來，等到男生也同樣透過架子的間隙看過來時，女生說，“12月29日我過生日哦，能不能送禮物給我？”

　　“嗯……哦，好。”男生反應有些慢。

　　“送這個給我好不好？”女生揚了揚手裏的筆記本。

　　等到男生去開單時，站在旁邊的花喻又看中了一款相冊，因為是櫻花圖案，花喻立刻就被吸引住了視線，比起筆記本，她更想要那個。雖然已經挑好了，但女生實在太想要相冊，有些懊悔剛剛怎麽沒注意到，花喻陷入焦灼，厚臉皮在剛剛已經用完了，她不好意思再開口，但她覺得不買那個相冊一定會非常後悔，眼看服務員就要出單，願望愈發迫切。

　　“那個……”她紅著臉遲疑地開口，“光遠學長，我能不能把筆記本換成那本相冊？”

　　男生的視線順著女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花喻不確定今天以後，在對方心裏會不會把自己定義為厚臉皮的貪心女生，不過真的很想要相冊。

　　“你喜歡那個嗎？”遊光遠問。

　　“嗯，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因為是櫻花啊。

　　男生點點頭，對開單的服務員說：“那兩樣一起吧。”

　　“隻要一種就可以了。”花喻感到不好意思。

　　“沒關係，就當是生日禮物和聖誕禮物一起。”男生說。

　　去收銀台付款時被告知因為聖誕節搞活動，留下聯係方式可以參與抽獎活動，特等獎可以得到聖誕節當日晚露天音樂節的贈票，憑小票還可以去一樓門口拍一版大頭貼不用了，男生對這些沒有興趣，正要拒絕，花喻卻先一步接過抽獎卡，然後在櫃台旁邊的桌子上填起資料來。

　　“這種幾率幾乎為零吧，參與了也沒用。”

　　“所以說是幾乎，不是完全為零啊。”女生填好抽獎卡遞回櫃台，說，“不要錯過生活中每一次可能帶來驚喜的機會，反正也沒損失嘛。”

　　原本打算到此為止，到了一樓出口處，發現拍大頭貼那裏沒什麽人，花喻又有些心動。

　　“時間還早，想拍的話就去拍吧。”男生體貼地說。

　　花喻很少拍照，更別說大頭貼了，坐下來挑選背景時有些興奮，很快就忘記了剛才的尷尬，因為男生的一再寬容寵溺，讓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光遠學長有沒有拍過大頭貼？”一邊翻著背景冊子，一邊問。

　　“沒有。”

　　“誒？也沒有和雪緒拍過嗎？”

　　“她不喜歡玩這些。”遊光遠頓了頓，“不過她和關真宴有沒有拍過我就不知道了。”

　　“哦。”花喻有自知之明，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等老板輸入好數字，花喻進入了簾子內，挑選的十六張的版式，要拍一會兒。遊光遠坐在外麵等她，聽到機器傳出一些搞笑的音效，實在少女得過頭，不過似乎比想象的有意思一些。過了一會兒，看到花喻從簾子內探出頭來。

　　“拍完了嗎？”

　　女生搖搖頭，滿臉通紅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男生不解。

　　“那個……還剩三張……光遠學長，要不要跟我一起拍？留作紀念什麽的……”

　　遊光遠想說不用，但麵對女生期待又膽怯的目光，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都不是經常拍照的人，又是在這種情況下，兩個人的合影自然顯得僵硬，不過花喻已經滿足了。拿到裁剪好的成品，給了遊光遠一張，花喻自己留了兩張。男生將照片放進錢包裏，近距離下，花喻終於得以看清。

　　“啊，那個女生……”陌生的麵孔，絕對不是雪緒，花喻不禁驚訝出聲。

　　“嗯？”遊光遠翻過錢包看了看，“是遊晴。”

　　接著又平靜地補充了一句：“我媽。”

　　去往車站的路上，氣氛明顯變得不同。花喻有些後悔剛才失言，看著提著東西走在身旁的男生，不知道該怎麽打破沉默。懊悔加上心慌，思維混亂得忘了自己穿的是鞋底磨平的牛皮短靴，走路也不能好好走，踩上光滑的路麵就差點摔跤，幸好被男生及時伸手扶住，花喻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才穩住身體。

　　“對不起。”

　　遊光遠輕笑：“花喻走路像小孩子，很容易摔倒。”

　　“……對不起。”花喻低著頭，情緒低落，聲音很輕，“真的對不起。”

　　這才明白她在為什麽道歉。麵對鄭重過頭的女生，遊光遠隻好說“沒關係”安慰她。

　　“突然提起雪緒也好，多嘴問到你媽媽也好……我說話總是不經過大腦，完全不考慮光遠學長的心情，是我太任性，因為光遠學長的寵溺而得意忘形……對不起……”

　　花喻顫抖的哭腔不得不讓男生正式起來。

　　“死亡對於痛苦的人來說是一種解脫，也是尋求幸福的方式，這種話我之前對花喻也說過吧，所以我尊重遊晴的選擇，也不會為她的離去感到偌大的悲哀。雪緒的話，是我非常重要的人，那不止是親情或者愛情，而是一種很深的羈絆，是彼此最後的安穩角落，但她如果開始去嚐試著相信，盡管相信的人不是我，也沒關係。”遊光遠看著女生，認真地說，“所有生命不都是不斷拋棄不斷遺忘的過程嗎？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所以，這些並不是禁忌的話題，花喻不用太過介懷。”

　　“一定有什麽是恒久的啊。”花喻說，“光遠學長太悲觀，我們的生命裏一定會有恒久的東西存在。”

　　“是嗎？”遊光遠不可置否地微笑，“不是悲觀，隻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我覺得這樣就很好。”

　　看到女生的鼻子和臉被風吹得通紅，遊光遠脫下外套替她披在身上。

　　“外麵太冷，別感冒了。”然後伸手將她手裏的東西一並提到手裏，轉身向前，“走吧。”

　　他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很大很大，伸長手離袖口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肩膀也空蕩蕩的，衣服垂下來，快到了膝蓋。隔著自己的棉衣和毛衣，卻依舊感受到男生留在衣服內的體溫，花喻將一隻手掌貼上去，溫度就滲過皮膚流竄在她的體內，很暖，暖到花喻眼眶一片灼熱。女生攥緊手心，裏麵有一隻剛剛抓住男生衣襟時扯下來的紐扣，因為太過用力，紐扣似乎也有了體溫。不敢再抬頭去看他的眼睛，連背影也不敢。不可以，一定會哭出來的。

　　一定有恒久的存在……比如我喜歡你的心情……當時的自己很想這樣告訴你，可是……內心裏卻有聲音警告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在這樣的時候輕易許下諾言，因為你是我最珍視的人，所以，沒辦法做出欺騙你的事情。

　　對不起，請再等一等……

　　當天晚上，正在看書的林先生被推門進入的女生打斷。

　　“爸爸，我要去滬水，越快越好。”

　　林先生抬起頭看著女兒，不明白是什麽讓她突然下定決心。

　　“我要去滬水……”花喻急切地說。

　　——為了能夠、長久地、呆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