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櫻花樹先生

09

　　今年的氣溫比往年低很多，進入十二月，雪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幾場，一般傍晚開始，早上停，陰沉沉的白天難得見到太陽。從電車裏出來，寒冷的氣流鋪麵而來，花喻縮了縮脖子，將棉衣裹得更緊一些。路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花喻的棕色牛皮短靴底子已經磨平，走起路來有些打滑，懷裏又抱著暖壺，為了防止跌倒，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進入教室時換了室內鞋，才鬆口氣，抱在懷裏的暖壺卻涼了大半。

　　看到女生放在自己桌上的暖壺，雪緒雖然沒說話，但眼神裏卻透露著“這是什麽？”的疑問。

　　“豚骨湯。”花喻說，“給關真宴的。”

　　“為什麽？”

　　“他不是受傷了嗎？喝點補身體，可以盡快康複。”

　　“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

　　不說清楚對方是不會接受的。花喻垂下肩膀，無可奈何地看著雪緒。

　　“光遠學長近來似乎很累，常常在保健室睡著。”

　　雪緒看著她。

　　“我想……等關真宴恢複了就該回遠景了，到時雪緒就能多陪陪光遠學長了吧……”

　　“你說什麽啊。”雪緒不太高興地蹙起眉，“光遠對我而言是哥哥一樣的存在啊。”

　　可是，我希望，他對你而言，並不隻是哥哥一樣的存在。如果隻是哥哥，總有一天，你會離開他的吧？到時光遠學長一定會很孤單。

　　看到花喻失落的目光，雪緒感到莫名其妙。

　　“原來誰都可以啊。”

　　得知女生給關真宴送湯後，季明理表達了不滿。

　　“你怎麽跟誰都要比較。”

　　“開玩笑而已，幹嘛當真。”男生嘟嚷，很快又對眼下的事產生好奇。他斜靠在陽台上，看花喻對著長長的無聊的走廊取景，最近幾天中午他都跟著她出來拍照，一直都是這樣類似的乏味鏡頭，女生似乎樂此不疲。

　　“你打算做攝影師？”

　　“誒？”

　　“不打算的話哪會堅持做這種事，很無聊嘛。女生通常不都喜歡逛街吃東西聊帥哥嗎？”

　　花喻放下相機看過來：“那你天天跟著我，不是更無聊嘛。”

　　“你最近膽子越來越大了，常常頂嘴啊。”季明理拋出威脅的眼神，“不要因為染了黑發就小看我。”

　　“我錯了。”花喻吐吐舌頭。

　　從來沒想過兩個人可以這樣相處，回想起以前總是對他唯唯諾諾，現在卻偶爾還敢去摸摸他的頭。那時候總覺得季明理很可怕，不管他提出多無理的要求也不敢忤逆，回想起來當時的季明理明明就是個幼稚又固執的小孩，卻總對他有股怯意，果然是自己太膽小了吧，花喻忍不住想笑。不過兩個人能變成朋友，感覺很不錯。

　　“喂。”回來的路上，花喻問他，“要是我突然死了，你會怎麽樣？”

　　“死了？”季明理奇怪地看著她。

　　花喻咳了幾下，換了個問法。

　　“就是說突然去別的地方了，見不了麵了的意思。”

　　“去哪？”

　　“別的地方，總之不在這裏。”

　　“有點麻煩吧，沒人幫我寫檢討書買午餐抄作業了，我又愛跟阮夏拌嘴，沒人圓場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打起來……說起來你這個奴隸的功能還挺多，還是在這比較好。”

　　“可我要是不在了呢，你會怎麽樣？”

　　“會罵你，不稱職的奴隸就該挨罵。”

　　“然後呢？”

　　“然後……”季明理想了想，“然後就忘記你了啊。”

　　同樣的問題，花喻也問過阮夏。

　　“死？”食堂裏，阮夏停下正在吃飯的動作，抬眼望著花喻，“你是不是還在為千尋學姐的事難過？”

　　“我是看電視受了影響嘛。”不得不同樣換個問法，“所以想知道我要是突然走了去別的城市了，朋友會有什麽反應。”

　　“哦，這樣。”阮夏笑了笑，恢複了手下的動作，“要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去別的地方也沒辦法啊，雖然分別會很傷感，不過現在是信息時代，網絡啊電話啊什麽的很發達，一樣可以視頻見麵聊天，所以感情是不會改變的。”

　　而菜菜子回答的是：“沒關係，我會存錢，存夠了就去看花喻啦。”

　　“要是看不到怎麽辦？”

　　“看不到？”菜菜子有些困惑。

　　“比如說我跟千尋學姐一樣死掉咯……”

　　話還沒說完，感性的女生就紅了眼睛：“那很恐怖啊，我會哭死的，花喻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花喻拍拍女生的肩膀安慰她，“我隻是假設問問而已嘛。”

　　同樣是離開，但對於愛著自己的人們而言，“我知道你還活著，隻是永遠不再見麵”也“沒關係”，可以微笑著接受，而“死亡”卻讓他們紅了眼眶，跌入痛苦的深淵。明明都是一樣的“不再見麵”，悲傷卻有著天與地的差別。

　　這就是人類才會有的複雜感情啊。花喻想。

　　“……花喻沒問題吧？”

　　“嗯？”走神的女生沒有聽到前文。

　　“聖誕節的事啊，難得學校讓我們自己組織活動，我們班打算以美食為主題，花喻和雪緒沒有參加表演，所以想讓你們倆負責采購用品，隻要布置教室的就行了，食材方麵，學習委員已經聯係好了，不用你們買。”班長興致勃勃地坐在前麵的座位上說著安排，“去年的采購也是花喻負責的，沒問題吧？”

　　“問題是沒有……”不過已經快要聖誕節了嗎？花喻有些意外。

　　“那雪緒呢？”班長轉而看著旁邊的女生。

　　“我不參加活動，上次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雪緒完全沒有興趣。

　　“不用做廚師或者服務員，隻是幫忙做後勤，采購之類的花喻有經驗的，所以說白了雪緒隻要幫忙拿東西就好了。集體的活動想讓大家一起參加嘛，馬上升入高三，這種機會可就很少了，大家一起做的話會更開心啦。”

　　抵不過班長的三寸不爛之舌，再拒絕也不好，雪緒很沒轍。

　　“呀，那太好了。”班長非常高興達成共識，接著靠近過來，神神秘秘地問，“雪緒和花喻都參加主題活動的話，能不能把關真宴和光遠學長一起拉過來？”

　　看到女生兩眼發光的樣子，花喻明白了她孜孜不倦勸說的苦心，這才是她的目的所在吧！

　　“美食加上美少年才更有吸引力嘛！可不是私心，我們班委是出於集體榮譽感才提的建議哦……好啦好啦，不來也沒關係，當我沒說。”班長做了個封口的姿勢，然後又笑起來，班委會議上說了隻要把兩個女生拉入活動就好，反正隻要她們在，關真宴和遊光遠自然會來，生怕她們變卦，於是又確認一遍，“采購的事就交給花喻和雪緒了哦！”

　　花喻點點頭。

　　“這種事，怎麽都無所謂了。”

　　雪緒依舊興趣缺缺，不過不妨礙班長朝另一邊等待的班委們做出勝利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