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室出去,灰白色的走廊通往連接三四樓的樓梯轉角,第四級階梯的最左邊被重物砸出一個不小的缺口,剛剛拖完地還未幹涸的水跡處留下了不知是誰的腳印。曾經在這裏,被慌慌張張衝過來的我撞個滿懷,連累你跟我一起滾下台階,褐色的液體沾染上你白色的襯衣,我抬起頭,看到了微微皺起眉頭、神情清淡的你——“哢嚓”,我會記得。
鑰匙掌握在體育部長手裏,借用需要提前幾天申請,桌椅設備更好、比普通教室更大、彎腰坐下時總會發現抽屜裏有很多廢紙團的培訓室裏,靠近裏麵窗戶的倒數第二排,是我們曾作為“同桌”時坐過的位子。昏黃的夕陽裏,我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摘下眼鏡的你。你把筆記本借給我,卻至今仍未還你——“哢嚓”,我會記得。
寬敞空曠的體育場,綠色的草皮和白色的球門在灰色的雲層下沉眠,石灰鋪出的界限早已消失,白色運動服寬寬大大的罩在你身上的模樣卻始終清晰,被擁擠的人群意外推進跑道的我,有一瞬間以為會被踩死在這裏,被阻擋了奔跑賽道的你停下腳步靠近過來,暈過去的我,無法知曉你懷抱的溫度——“哢嚓”,我會記得。
有三張單人床和一個不靠譜醫生的保健室,即使一絲不苟的你也常常為了安靜來到這裏,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空氣裏,窗台上的花香也一起飄過來,混合成不討厭的味道。視線上方正對著一隻懸掛的小球,被風一吹蕩來蕩去。無意進入的你按亮屋內的燈,奶白色的光線瞬間將黯淡的屋子變得明朗,也將我的瞳孔點亮,不遠處的你泡在光線裏,視線亮起來的刹那竟以為是你渾身發出的光。擁有我最多回憶的地方,閉上眼睛感受到的全是你的氣息。你知道我常常躲在簾子後麵看你嗎?——“哢嚓”,我會記得。
走廊外的平台上,“天上有什麽?”你曾這樣問我。“雲啊心情啊故事啊什麽都有。”我迷迷糊糊的回答。“故事?”你在我旁邊坐下,和我一樣仰起臉望著頭上的天空——“哢嚓”,我會記得。
……
……
原來在學校如此之多的角落,都曾留下我們相遇的痕跡。鏡頭再次捕捉這些景色,與你有關的所有微小細節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和你有關的一切,我都記得這樣深刻。
即使是單薄的、無聊的、枯燥的角落,也因為回憶而變得生動美好。花喻放下相機,明白了嚴醫生家裏的牆壁上,小薰拍下那些照片的心意。
“時光總有一天會將你我拆散,可是即便如此,在那個時刻之前,也讓我們在一起吧。”
電影看到這一幕時的花喻哭得很厲害。是的,在那之前,我也想用我的方式,和你在一起。不需要牽手或者擁抱,不需要說我喜歡你,隻想把所有經曆過的小溫暖全部留下。我啊,不需要煙花一般美麗絢爛的戀情,隻想好好守護著你,不讓你為難,隻有這樣的小心翼翼,我才可以在自己的世界裏肆無忌憚地永遠喜歡你。這是我,對你所有的、最真摯的心意。
噯,光遠學長,你知道嗎?在捕捉這些回憶時,我真的感到非常幸福。
“——花喻。”
“——林花喻。”
女生轉了一圈,抬頭才看到站在二樓陽台上的男生,花喻有片刻的呆滯,如果不是聲音不同,差點以為站在那裏的是光遠學長。抬頭的動作太大,花喻覺得有些頭暈,伸手揉揉眼睛。
“你在幹嘛?”男生左手撐著腦袋,居高臨下地問她。
“我……”
花喻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然後看到男生努了努嘴,消失在陽台邊,過了一會兒出現在樓梯口,徑直朝自己走過來。看到女生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季明理伸手撥弄一番,很快就嫌無聊放開了,花喻一驚,急忙伸手去接,卻接了空,幸好連著帶子掛在脖子上,不然相機摔壞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還以為偷拍什麽好玩的,盡是些難看的邊邊角角,你的審美還真是差勁啊。”季明理指著女生剛剛正在拍的平台,“像這種光禿禿的地方,拍來幹嘛?”
“要你管。”花喻生氣他剛才輕浮地對待相機。
“喲,脾氣變大了。”
季明理伸手敲敲她的頭以示警告。
疼!花喻摸摸頭,然後想起之前光遠學長也這樣敲過自己的額頭,不過力度和感覺真是千差萬別。再看看季明理,頭發剪短了染黑了,整個人看起來幹淨了,脾氣卻還是一樣壞。
花喻走在前麵,季明理雙手插進褲袋裏,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繞過了球場和長亭,又去了辦公樓,就這樣邊走邊拍,女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又忍不住上前搭話。
“林花喻……”季明理走到女生前麵,邊倒退邊問她,“你是不是沒有朋友特別寂寞?”
“誒?”
“不然幹嘛能興致勃勃地做這種無聊的事。”
“才不無聊。”
“那給我試一試。”
“不行。”花喻果斷拒絕。
“小氣,那種相機又不貴。”
反正跟他說不清楚這個相機的寶貴之處。
今天拍得差不多了,花喻將相機裝進包裏,然後按好搭扣,非常滿意地笑了笑。稍微活動了下眼睛和胳膊,無意間發現遊光遠和關真宴站在不遠處說話。
“不是在約決鬥時間吧?”季明理蹭了蹭花喻,“你說他們誰會贏?”
花喻搖搖頭。
兩個男生站在一起十有八九是在說雪緒的事,最近三個人的關係搞得沸沸揚揚,雪緒對關真宴沒辦法,花喻常常看到她無奈地表情,雖然雪緒跟光遠學長明顯更親近,但以女生的直覺,總覺得不會那樣簡單。
“雖然不知道,但我希望光遠學長贏。”花喻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