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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為了手術順利,有些迷信的林太太聽從朋友的建議決定回老家祭拜祖先,向來對此反感的林先生這次沒有拒絕。言樹也嚷著要去為姐姐祈福,兩個大人執拗不過,隻好替他請了假。考慮到一來一回要在火車上折騰十來個小時,所以中心人物花喻反倒留在了家裏,不過這正中女生的心意,她想去學校。

  “花喻這兩天精神很差,就呆在家裏吧。”吃晚飯時,林先生這樣說。

  “反正就要走了,去不去也沒什麽關係。”林太太也讚成。

  “我沒事。”花喻說,“而且還沒有跟朋友告別,也想多跟他們呆在一起。”

  吃過晚飯花喻去放熱水泡澡,整個人浸泡在水裏,借著水的浮力,好像能分擔去生命的一部分重力。濕氣漸漸漲起來,眼前霧蒙蒙的一片,腦海裏卻浮現出了光遠學長的臉。

  “如果突然死的是我,你會難過嗎?”

  “說什麽傻話呢。”

  男生的手指敲在自己的額頭上時,涼涼的觸覺,花喻的心裏溢出了滿滿的濃烈的甜蜜與酸澀。

  我沒有說傻話喔,光遠學長。

  我真的可能像小個子學姐一樣突然死去。如果我那樣死掉了,你一定不要難過。因為我不想看到你蹙起眉頭的樣子,更沒辦法想象,光遠學長你流淚的樣子。所以,請保持現在的樣子,一定不要難過。

  ——可是,想到那樣就不能再見到你,我就感到很寂寞很難過。

  我想看著你,無論我是流淚還是痛苦,我都想看到溫和的沉穩的最美好的你。

  “一直想要看著你……”抱著這個念頭的花喻,眼睛酸澀得難受,女生屏住呼吸,整個人沉入了水裏。

  正在書房整理資料的林先生聽到動靜時以為是小兒子,“言樹,明天還要早起,怎麽還不睡覺?”他這樣說著,卻沒得到回複,轉過身才發現門口站著濕嗒嗒的花喻。

  客廳裏的暖氣已經關掉了,看到女生穿著睡衣站在門口,擔心她受涼,林先生急忙把女兒拉進了屋裏。

  “怎麽不把頭發吹幹,感冒了怎麽辦?”

  “爸爸。”花喻叫他。

  從來沒見過花喻這樣認真嚴肅又帶著央求的眼神。

  “爸爸……”花喻看著他的眼睛,“我可不可以不去滬水?”

  “突然怎麽了?”林先生很擔心。

  “隻是不想去,想一直呆在這裏。”

  “花喻,滬水的條件很好,一定沒問題的,所以不用擔心……”

  “我想呆在這裏。”

  見花喻認真,林先生不忍心再說,隻好緩和一些:“等我們從老家回來再說吧。”

  第二天林先生林太太帶著言樹按計劃回了老家,林先生臨行前非常擔心花喻一個人在家能不能應付,女生笑著一再保證“沒問題”才送走了他們。

  原本張貼著學期安排計劃和某某同學獲得XX大賽X獎項等通知的公告欄被清理幹淨,換成了沒有感情色彩的白色訃聞。聚集了很多人觀看,站在外圍的花喻踮著腳,因為有些近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才勉強看到上麵的內容。

  “我校高三七班季千尋同學……腦瘤……不幸去世……將在今日下午舉行祭奠儀式……”

  “原來是生病死的啊。”不少人發出這樣的唏噓,似乎了卻了一樁心事,同時又有些遺憾。

  午自修時,班長給所有人發了一朵小白花,讓大家別在胸前。站在操場上時,所有人都是同樣的裝束,難得的整齊。天氣陰鬱,風刮來時皮膚疼得厲害,祭奠儀式進行到一小半,就飄起了雪來,但儀式還未完畢,所有人不得不繼續留在操場上。先是老師講話,然後學生代表,同時也是千尋學姐的生前好友的女生念悼詞。

  “林倩瑤以什麽心情站在那裏講話啊?聽說兩人雖然是朋友,但季千尋也喜歡許穆和呢。”

  “我姐姐說,以前季千尋還在字典裏夾字條對許穆和表白。”

  “徐井澤不是說那是他寫給季千尋的嗎?”

  “傻子才相信,徐井澤是誰,他會喜歡季千尋那種沒什麽特點看起來有很晦氣的女生嗎?還不是因為太善良才幫她開脫。”

  “說起來,季千尋的人品還真不怎麽好,哪有打好朋友男友主意的道理。”

  “不過也算很勇敢吧,隻是為了接近自己喜歡的人嘛。”

  “就是,人都死了,就不要再說壞話啦。”

  周圍的竊竊私語傳入耳朵,花喻卻不想聽。雪緒站在自己的旁邊,那些話她應該也聽到了的,按照女生素來黑白分明的性格,應該很鄙視才對,但此刻的女生麵無表情,一動不動地站得筆直,以此表達著對死者的敬意。花喻有些感動。

  儀式結束時,因為天氣太冷,大家很快就散去,隻剩下女生黑白色彩的麵容固定在框架裏,遠遠的,冷冷的,看著這個已經不再屬於她的世界。台子上之前念過悼詞的林倩瑤被許穆和擁著離開,花喻盯著許穆和,之前就聽說過這個有人氣的學長,卻沒想到他是小個子學姐喜歡的人。一個是自己的朋友,一個是自己喜歡的人,她以什麽樣的心情去看著他們幸福?花喻沒辦法明白。

  回到樓上時,因為時間過去太多,所以沒有接著上課,很多人趴在陽台上興奮地聊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別在胸前的小白花也在儀式完畢的瞬間摘下,似乎忘記了剛剛才參加過一個人的祭奠儀式。

  是的,大概就像阮夏說的一樣,不是身邊的人,或者說不是自己親近的人,所以麵對失去並不會感到深切的悲傷。對於他們而言,季千尋的死亡,就好像一顆墜落的流星、一滴融化的雪花,在他們的人生裏驚不起多一絲的漣漪,輕易就被忘記。

  “花喻,你怎麽才上來。”阮夏叫她。

  女生這才發現熟識的幾個人都站在政治班的陽台上。

  “沒事吧?”遊光遠問。

  “嗯。”花喻點點頭。

  “聽光遠說了才知道原來那是花喻的朋友。”阮夏有些抱歉,之前對花喻說的話似乎很過分,尤其是說了“就當是看電視裏的新聞報道好了嘛”這樣不負責任的話。

  花喻想起自己,之前好像也對小個子學姐做了過分的事。

  能在學校裏遇見一個可以坦誠對話的人非常不容易,大家都知道花喻身體弱,但女生以做過手術還在康複期為由解釋,所以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花喻患有心髒病。並不是一定需要隱瞞,但花喻不想說,說是不想換取同情也好,不想受到特殊對待也好,總之不想說。小個子學姐是唯一能和花喻聊起病情的人,兩個人的病因不同,但花喻知道學姐和自己一樣沒有完全康複。

  但就算是有著相同遭遇的人,想法也千差萬別。

  一天兩個人再次在保健室聊天時,又說到感情的問題。

  “後來那兩個人怎麽樣了?”

  問的是光遠學長和阮夏的事。

  花喻搖搖頭。

  怎麽可能有進展呢,光遠學長在意的人是雪緒,向來對人不太關心的男生會在聽到有人說雪緒壞話時皺起眉頭,因為雪緒的一句話而摘掉了用來隔閡世界的眼鏡。男生摘下眼鏡,在別人看來不過隻是外表更加耀眼而已,但花喻卻非常清楚,他摘下的不單單是眼鏡,更是那份淡漠和疏離,這一切都是因為雪緒。而阮夏也應該清楚,隻是不願服輸而已。

  “那花喻可以主動一點嘛。”學姐卻以為那是花喻的機會。

  “誒?”花喻不明白學姐在此事上為什麽如此費心。

  “我覺得花喻有機會才這樣說。”女生表情很認真,“遊光遠對花喻是有好感的,至少我覺得比那天那個女生強很多,如果主動去努力的話,應該就有機會。”

  “不要。”花喻瞪大眼睛。

  “怕被拒絕?”

  隻是這個原因嗎?花喻想。

  的確,如果像阮夏那樣勇敢地表明心跡,被拒絕的可能非常非常大,腦海裏也想到過被拒絕的場景,花喻雖然心髒跳得很快,可並沒有覺得那就是最糟糕。如果非要說原因的話在……大概是從小一直泡在藥罐子裏的自己,能做到的最大努力是好好過好當下,但對於未來,就像不斷愈合又裂開的傷口,不敢懷抱太大的期待。

  連未來都不能確定的自己,又怎麽能輕易去承擔一份感情?

  可學姐並不認同。

  “正因為可能會有分別,所以才更不該忽略現在。如果是我的話,比較起失去心愛的人,更痛苦的反而是沒有努力去帶給他幸福。即使以後分別,那麽至少,還有回憶溫暖自己。”

  “可是不覺得這樣很自私嗎?”

  “那又怎麽樣呢?任性一點又會比現在差到哪裏去?同樣,不任性也不見得就能好很多。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最想要的不是留在他身邊嗎?”

  “學姐……”花喻抿了抿唇,眉眼之間的溫柔慢慢隨著微笑滲出,“如果喜歡一個人,隻要他能幸福,我在不在他身邊並不要緊。隻要他能幸福,那份幸福是不是我給予的也不要緊。隻要他幸福,隻要我知道他在幸福就好。”

  聽到花喻的話,女生的眼神在一瞬間落寞下來,之前的鬥誌化成青煙,她重新平躺回床上,一言不發。

  那是兩人最後一次對話……如果那時候知道是最後一次,花喻絕不會再那樣對她說話。每個人處理感情的方式都不同,學姐有學姐自己的幸福方式,自己憑什麽自以為是地跟她講道理?

  一陣眩暈襲擊而來,花喻覺得自己身上的能量正在一點點流失,重心不穩地往後倒去。注意到女生“唰”地蒼白的臉色,遊光遠想去接住她,卻不及出現在女生身後的人眼明手快。

  “花喻。”

  女生聽到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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