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櫻花樹先生

09

　　辦完入院手續，幫助季明理躺到床上，等男生掛上點滴，一切才平靜下來。有好多年了吧，兩人沒有這樣近距離相處過。剛剛聽到遊光遠的話時，季明理比誰都愕然，麵前這個男生總是冷冰冰的，似乎沒什麽感情，讓他無法定義兩人的關係，原來他把自己當“弟弟”看待麽？這樣的想法讓季明理心裏怪怪的，有點愧疚又有點難堪，想到自己現在這副狼狽樣，又有點生氣，各種想法讓他非常別扭。

　　“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說的。”

　　“我是嫌我媽囉嗦，看到我這樣還不哭天搶地念死我。”季明理癟癟嘴，“就算我死了他也不會眨下眼，有什麽可擔心的。”

　　遊光遠沒空看他小孩子一樣鬧情緒，更沒空哄他：“你老老實實呆著，別再給人添麻煩。”

　　看到男生走出去，季明理嘟嚷：“要你管。”

　　折騰太久，阮夏已經被父母接回家，花喻不放心，也怕遊光遠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留了下來。遊光遠出來時在走廊裏看到花喻靠在長椅上睡著了。女生臉色蒼白，與其說驚嚇，不如說是累的，前幾天被帶翻指甲的食指上還包紮著紗布，在給季明理做包紮時，上麵沾染上血跡，分不清楚到底是男生的血還是她的。她瑟縮著身子，變成小小的一團，這讓男生心裏莫名地一緊，突然覺得她好像隨時會消失似的。

　　不想吵醒她，男生在她旁邊坐了下來，誰知道輕微的動作也把女生驚醒過來。

　　女生揉揉眼睛：“啊，抱歉，本來是留下來幫忙的，結果卻睡著了。”

　　“這次醒得很快。”對比的是之前在培訓班那次。

　　想起那次花喻忍不住臉紅，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似的著急說道：“我在醫院裏神經比常人敏感一百倍呢。”

　　遊光遠原本覺得睡過頭很正常，聽到花喻這樣說反倒很好奇：“為什麽？”

　　“誒？”沒想到他會問，花喻愣了一下，表情黯淡下來，“大概是空間裏有種危險的氣息吧，所以精神比較緊繃。”

　　“看來你很害怕醫院。”

　　“……是這樣嗎？”明明是自己說的，卻反過來比對方更驚訝。

　　去醫務室換了食指上的紗布，花喻決定回家時快八點，遊光遠問她要不要打電話讓家人來接，她說不用。

　　“我自己搭電車就回去了，很方便的。”

　　話雖如此，但看到她疲憊過頭的樣子有些不放心，於是跟了上去，男生並肩走在她旁邊，對上女生疑惑的目光時說：“我送你去車站。”

　　“今天多虧你了。”

　　“不要這樣說，打電話給季明理的是我，看到他被傷成這樣我快後悔死了。”

　　“我都聽說了，你們兩個女生又沒辦法，而且也是他太狂妄才會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但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好在最後他沒事。”

　　“嗯。”

　　“不過真是沒想到……”

　　明白女生省略的言語，遊光遠淡淡接下去：“沒想到他有我這樣的哥哥，還是我有他這樣的弟弟？”

　　花喻咬了咬唇，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話。

　　“沒關係的。”男生看到她負罪的表情，寬慰說，“我沒想過要隱瞞，也從來沒否認過他是我弟弟的事實。”

　　聽到他這樣說，花喻放心了些，於是微笑起來：“這樣的話，我就能理解為什麽季明理總要和你比較了，以前覺得他頑固的地方，現在倒覺得很可愛。”

　　“很幼稚吧？”

　　“嗯，有點呢。”

　　“是啊。”

　　接下來兩人沉默地走在去往車站的街上，周圍燈火通明，雖然是地段繁華的區域，車聲人聲以及兩邊商店傳來的廣告聲音樂聲，但就這樣走在男生身邊，似乎在無形間形成一圈安靜溫馨的結界。

　　橙黃色的燈光照在身上，地上出現一長一短的兩條影子。

　　差了好多，花喻想起十四歲時見到的遊光遠，再對比眼前已經長得很高的遊光遠，除了表情和眼神，其他的差異驚人。但還能遇到他，還能有機會這樣走在他的身邊，真是不可思議。

　　在車站等待了一會兒，看到電車過來時，花喻遺憾地輕輕歎了口氣。

　　遊光遠看著麵前停下的電車，一股風迎麵而來，女生的頭發被吹得有些淩亂，然後很快被她那雙小手摁住了。

　　女生邁進一隻腳，轉身欲做告別。

　　“那個。”男生突然說，“再遲一點回家要緊嗎？”

　　“誒？”花喻停下動作看著他。

　　“突然想去吃烏冬麵。”

　　聽到男生的提議，花喻略微驚訝：“心情不好嗎？”

　　“今天不是。”看著女生總算恢複點紅潤的臉蛋，遊光遠說，“隻是餓了。”

　　花喻想了想，然後退了回來，電車門在此時合上，然後嘩啦啦很快又開走了。

　　剩下兩個人站在原地，花喻抬起頭時臉上的微笑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好啊。”

　　坐上另一條路線的電車後，遊光遠卻有些猶豫：“這樣沒關係吧，如果回家會被父母責罵的話……”

　　“上次約定過的，所以沒關係。而且剛剛打過電話，家裏知道我和朋友在一起，也會非常開心的。”

　　“你父母很好。”

　　花喻笑著點點頭：“嗯。”

　　走進茴香街時，遊光遠發現花喻在後麵有些踟躕。

　　“怎麽了？”

　　“那個，錢包好像掉在倉庫那邊了……”剛剛又用零錢買了車票，花喻掏了掏口袋，隻剩下幾塊錢。

　　“回頭再去找找看。”

　　看到花喻還是臉紅得厲害，才醒悟過來她害羞的原因，男生突然有些想笑。

　　兩碗烏冬麵很快端上來。

　　熱氣升騰起來，男生的眼鏡結了一層水霧，於是摘下來放在一邊。漸漸的，花喻也有了發現，隻有心情輕鬆時男生才會這樣，於是自己也跟著豁然開朗，呼哧哧地吃得很香。店內的燈光很暖，半空一直縈繞著淡淡的白色蒸氣，視線看過去時，男生的輪廓好像也柔和了很多，花喻覺得心跳加速，被碗裏熱氣蒸著的臉更加燥熱了。

　　吃完後男生掏出錢包結賬，花喻非常不好意思，但同時又感到一絲怯怯的甜蜜，望著跟店員對話的遊光遠，花喻真切的感受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如此相近。

　　還有可能更近一些嗎？她有些害羞地想。

　　付完帳的男生走回來，手裏的錢包不慎掉落在地，離自己不遠，花喻彎腰想去幫他撿起來，男生卻先一步伸手拿到。

　　花喻愣了幾秒，雖然在眼前一晃而過，沒看清楚，但的確看到了，遊光遠的錢包裏，放著的女生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