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櫻花樹先生

04

　　遊光遠並不常常提前交卷，隻是，今天是個例外。

　　午餐前後出來逛了逛，大概了解了下遠景中學的學校構造。高一是挨著報告廳這邊的，所以在這裏等一等，運氣好，沒準會遇到也說不定。其實不用這樣麻煩，也不是沒有手機，可是……誰知道呢。男生雙手插進褲兜裏，從長長的走廊裏走了出來。

　　下課鈴響。學生從教室裏魚貫而出，校園裏頓時被聲音填滿。

　　“淩音你就是太善良了才總被紀尤佳欺負……”兩個女生拿著打掃工具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女生憤憤不平的對著身邊的另一個女生說。

　　“沒關係，我不想總因為我讓你和她發生衝突，我總是給雪緒添麻煩，現在又讓你被罰和我一起來打掃。”和生氣的女生高挑的身材不同，被叫做淩音的女生個子很矮，齊劉海長頭發，看起來很柔弱的樣子。

　　“說到底她針對的人是我，淩音你隻是被牽連而已……”

　　“沒關係，我們是朋友啊。”

　　高挑女生被感動，再次堅定了下次不會讓好朋友跟著自己被排斥：“我們快點打掃，興許趕得上……”聲音到此戛然而止，淩音好奇地回頭，看到女生正和對麵一個男生對視，向來氣勢強勁的女生這時像變了一個人，她的手微微顫抖，眼中的淩厲也完全退去，嘴唇熹微，卻因為不敢確認抑或激動而遲遲沒有發出聲音。兩個人的目光這樣觸碰在一起，周圍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他是誰？淩音好奇還有人能讓女王雪緒變成小女生模樣。

　　“雪緒。”這時候，對麵的男生緩緩開了口。

　　他去了哪裏？從教室裏出來，花喻一直尋找著遊光遠的身影，自從來了遠景中學以後，男生的行蹤就變得飄忽不定，難得的機會，想和他多呆一分鍾也好。而且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作為熟識的同學，想要找到他也算正常吧？因為這樣的念頭，看到走廊上同是矢野中學的校友時，花喻光明正大地詢問起來。

　　“他啊，最早交卷出來的，剛剛看他從走廊那邊出去了。”

　　“啊，是左轉的嗎？”

　　“是啊……誒，兩個人真的開始在交往了嗎？”

　　女生曖昧地打量讓花喻頓時臉紅起來：“沒、沒那回事。”

　　沒錯，從櫻花樹下相識到運動會再到現在，不知不覺間，在那個寫作培訓班裏，在那輛參賽的中巴車上，在這群參賽的學生中間，在這個陌生的學校裏麵，她和他，似乎都默契地被劃分成“在一起”的角色。這樣的轉變在不經意間達成，花喻每時每刻都注意著這些微小的細節。

　　看似完美的遊光遠，其實內心深藏著憂傷。在看到他一臉落寞的說出“我，討厭這個世界”時，在看到他之後還一直戴著眼鏡時，在看到他聽到自己說出“一團遙遠的光。給人希望，卻無法觸及”所表露出的黯淡表情時，花喻就深深體會到了一點。

　　這樣的發現讓她內心的缺口被擴大了幾倍，想要了解他，想要溫暖他，想要照顧他，想要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你，能聽到我內心的聲音嗎？

　　花喻加快了腳步，午後的光在眼前漸漸地擴大，男生的身影也漸漸變得清晰，找到了，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微笑就要漾起來，下一秒，卻被拉長的視線硬生生地壓了回去。剛剛被柱子遮擋了視線，走出來的時候才看到，遊光遠的對麵，還站在一個女生。

　　她是誰？

　　菜菜子說過，八卦是女生的天分，身邊的幾個女生替花喻解開了疑問。

　　“快看，那不是A班那個女的嗎？”

　　“哪個？”

　　“你腦子裏裝的都是漿糊啊！”

　　“哦，你說雪緒啊……”

　　“那女的又勾搭上一個男的，看兩人那曖昧勁兒，真替我們家真宴不值。”

　　“是啊，她名聲不好又表現平平，真宴為什麽要跟她在一起？紀尤佳也比她好多了，至少人很親切！”

　　“我告訴你們啊，別看她表麵一副聖女的樣子，其實全他媽假清高，我聽說她表麵跟真宴在一起，私底下又在勾搭淺島學長……”

　　“這算什麽秘密，全校都知道好不好？就不知道那些男生眼睛怎麽長的，全都喜歡往她身上靠，每次看到有帥哥被她騙，我就氣死了！”

　　“因為人家隨便唄，男生還不就是看中她這點，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嘛……”

　　“去死啦，我才沒有那麽賤！”

　　“開個玩笑嘛，不要生氣啦。”

　　……

　　女生還在嘰嘰喳喳，聲音很放肆，站在不遠處的兩個人應該也能聽到。女生的臉有一瞬間凝固，可是很快笑容又浮了上來。人緣很爛，花喻對女生的第一個認識，還有……名聲很爛，卻毫不在意，身材很好，紮起的長發讓清瘦的她看起來更加高挑，雖然隻能看到側麵，但是鼻子很挺輪廓很深，完完全全混血美少女的樣子。兩個人這樣站在一起，非常登對，難怪惹得其他女生嫉妒。

　　是“嫉妒”嗎？花喻被這樣的直覺嚇了一跳，可是隻能這樣想，從女生幹淨的臉上，看不出她們所咒罵的肮髒……而且，從來不會出錯的遊光遠，則是最好的證實。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

　　覆蓋在陰影裏的三分之二的臉，完完全全呈現在了陽光裏，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他嘴角的弧度，也全都沒有了冰冷。遊光遠的微笑。仿佛雨後的天空，天空變得澄澈，世界沒有塵埃的痕跡，呼吸很輕，輕成了透明的水滴，再匯聚成了白雲。一團一團的，輕飄飄地掛在天上，掛在自己的頭頂上方，很近，卻在她無法觸摸的位置。

　　原來他是可以這樣笑的。

　　也許他本來就擁有這樣的表情，隻是那不是超市裏打折的物品，堆積得很高很高，廉價到任人取用，他的溫柔和他的微笑，是珍藏在博物館深處的，不是珍貴的人，永遠沒有資格看到。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