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櫻花樹先生

02

　　“沒事的。”

　　那天在醫院裏遇見遊光遠時，男生也這樣說了同樣的話。

　　花喻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遊光遠。

　　自從兩個人在學校意外相遇以後，就好像見麵的機會多了起來，而奇怪的是，之前在同一個學校的大半年裏，樓上樓下的距離，卻一次也沒見過。生活偶爾也和小說一樣具有戲劇性，也許隻是上帝稍微的留意一點點，就能改變一些人的整個人生。

　　事先完全沒有準備，大腦裏還沒得到“我們不是很熟”、“他沒準壓根記不得我”、“我是不是應該淡定下來等到對方先露出認識我的表情再打招呼”類似的信號回饋，花喻已經驚訝地把男生的名字叫出了口。

　　和在學校的製服不同，遊光遠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外麵套了一件簡單的深色帶帽外套，下麵是藏青色的休閑褲，還有黑色帆布鞋。整個人看起來很清爽，因為外套的緣故，膚色被襯得更幹淨。花喻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卻擔心打破兩個人之間的和諧，隻好忍住了。

　　“光遠學長，你好。”

　　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保持麵部的微笑自然。花喻做到了。

　　“嗯。”

　　“其實……上次就想這樣跟你問好來著，可惜當時腦子裏亂糟糟的，所以想著下次見麵一定要認真地問一次好。”

　　“哦。”遊光遠點了點頭。

　　男生的反應讓花喻的內心有些後悔剛才太過熱情。

　　“你做得很好。”和往常一樣，遊光遠補充了一句安慰人心的話。盡管他並不在意這樣做，可是麵對別人流露出的失望，他還是習慣性地補充一句。沒錯，這隻是習慣性地東西，所以原本的意義也就變得不重要了。

　　不過並不知情的花喻果然寬慰了不少，遊光遠和學校裏遇見時一樣不冷不熱的態度，他看起來溫和，卻總讓人覺得缺少溫度。盡管並不如自己這般熱情，不過能在醫院裏碰見熟人（或者說認識的人比較恰當），遊光遠才會禮貌性地溫柔了幾分。花喻是這樣猜測的。

　　兩個人在長椅上坐下。

　　“你可以離我遠點嗎？”

　　“對不起。”

　　以為對方不喜歡自己挨著他坐，花喻立馬站了起來，跑到對麵的長椅上坐下。

　　“我感冒了，怕傳染你。”

　　聽了遊光遠的解釋，以為被討厭的花喻放下心來，剛才還覺得男生冷淡的想法又被扭轉指向“其實是個大好人”的位置。

　　“你也感冒了嗎？”

　　“不是，我是來檢查身體的。那個，我之前身體不是很好……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難怪之前兩天沒見到你，韓青木以為你退出比賽了，還因為你不跟他打招呼而傷心。”

　　“真的嗎？”花喻滿懷歉意，“下次會好好向他道歉的。不過比賽的事，有什麽進展了嗎？”

　　“嗯，學校把要參加比賽的同學組織在一起開了兩次會……不過，沒有任何意義，寫作這種靠感覺的事，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培訓出來的。”

　　“是啊。”花喻讚同。

　　接下來兩個人有一段沒有說話。花喻坐在那裏，很是尷尬，期間遊光遠看了兩次手機，似乎是在看時間。看情況對方不是很樂意坐在醫院裏和不太熟悉的人閑聊，換做花喻，她也不擅長做這種事。她想說“你有事要忙的話就先走吧”，可是內心卻阻止她說出口。慶幸遊光遠很有風度，並沒有主動提出先離開。

　　過了一會兒，花喻把所有能說的話在腦子裏通通過濾了一遍，那些沒有任何意義的話最後都像是細沙，全部被篩子淘汰了出去。再不說點什麽也許就會被對方當成糾纏的花癡少女了，這樣的想法之下，花喻的腦子更加加快了運轉，可是越急越不知道該怎麽辦。

　　“啊，光遠學長！”花喻突然想到一個很想很想問的問題，“其實我們很早前就見過的吧？”

　　因為是一直都想問的，所以聲音也有些激動，問完話後花喻才意識過來，如果對方不記得，這樣的話很可能被定義成“惡俗搭訕”。

　　“前年……那個櫻花祭上，我迷路了，遇到你，你給我指了路，還告訴我那棵櫻花樹就是公園裏最大的一棵……我們還一起許過願……”花喻不知道這樣的提醒會不會讓遊光遠記得自己，而且……她其實並不確定，記憶裏的那個人是不是眼前這個人，所以最後越說越底氣不足。

　　“哦。”遊光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好像是有那樣的事。”

　　他還記得。花喻很激動，可是馬上那股激動又冷卻下來，遊光遠的臉上並沒有表現出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我當時這沒想到那麽高的樹上會坐著一個人，嚇了一跳。在學校裏遇到時也沒敢直接問，啊，沒想到真的是同一個人，那時候看到你，我真的以為是櫻花樹上的天使呢。你跟我說許願的事，我一直都很相信，後來的手術也真的很成功……那個，你的願望成真了嗎？”

　　“你今天的檢查做完了吧？”遊光遠並不像花喻一般遇見舊時的驚喜，敏感的花喻反倒覺得他比之前更冷淡了些。

　　是自己說得太多讓他不耐煩了嗎？

　　“做完了。”花喻像是被戳破的氣球，飽滿的熱情“嘭”地炸開，正剩下一堆奄奄的醜陋的外殼，樂觀的情緒也因此被一起釋放掉，潛藏的擔憂裸露在光天化日下，“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沒事的。”遊光遠安慰說，他又看了一次手機，終於還是把花喻之前的想法說了出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末尾多了一句“學校見。”

　　“沒事的。”輕描淡寫的三個字，沒有任何重量。

　　耳畔回響起少年的聲音。

　　“我帶你去。”“不試試看怎麽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的願望會成真的。”……

　　當時仍舊冷淡的語氣裏卻還帶著有存在感的重量，為什麽現在，卻一點也感受不到了呢？可是無論如何，原來你是真的，都是真的。

　　那麽，我當時許的願望，最後也一定會實現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