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櫻花樹先生

03

　　被人八卦著的男主角之一，此時正坐在高二三班的教室裏算著上堂課老師留下來的五星題。黑框眼鏡下的眼睛，深邃清澈，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到桌子上，黑色的頭發被勾勒出毛茸茸的光暈，好看的臉也因此更顯迷人。班上的女生都悄悄地吞了吞口水。身邊有這樣的男生存在，無聊的課程也變得有意思起來。

　　投入題海的遊光遠自然不會發現這些，隨著最後的答案漸漸變得清晰，男生僵硬的輪廓變得柔和了一些。

　　“光遠，語文老師讓你放學後立刻去他辦公室一趟。”

　　班長害羞地敲了敲男生的桌子。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叫出男生的名字，不過這樣親昵的稱呼，她也有些慌張，不知道男生會作何反應。

　　“嗯。”遊光遠應著。

　　沒有得到期望中的反應，遊光遠的冷淡讓班長很是泄氣，正要轉身離開時，男生卻抬起頭又加了一句：“謝謝。”

　　溫柔的微笑。

　　“不、不客氣。”女生的臉上被紅霞覆蓋，舌頭也緊張得打了結，歡天喜地地跑開了。

　　遊光遠低下頭合上練習本，隨著手上動作的完成，臉上的笑容也徹底不見了蹤跡，玻璃上倒映出一張毫無表情的、冰冷的臉。

　　忘記從什麽時候開始了，一直是一個人。

　　上學也好，放學也好，吃飯也好，坐電車也好，去超市買東西也好，永遠隻有地上的影子和自己在一起。倒是不孤單，就像雪緒說的一樣，獨處有獨處的快樂，隻是偶爾會覺得很奇怪。比如說去往辦公室的走廊上，背對著陽光，地上看不到影子，這時候就會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感受不到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不過，卻因此有了一種特殊的安全感。

　　“不要害怕，也不要覺得孤單，你還有我。要是我也不在了，你就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再睜開眼睛時，你麵對的世界才是真的。之前的一切，快樂也好，眼淚也好，都隻是一場夢，一場夢而已，一定要這樣想，心就不會有感覺了。”

　　記憶裏，女生把自己的手貼在她的臉上，柔軟的觸覺，有溫度傳遞到自己的血液裏，凍結成小團的冰，就這樣被慢慢地融化成水。

　　——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

　　——之前的隻是一場夢，一場夢而已。

　　——一定要這樣想。

　　——心就不會有感覺了。

　　空氣裏隱隱帶著一股熟悉的清香，遊光遠放緩了腳步。教學樓下麵挨著的是學校花園，櫻花開得正盛。似乎才注意到是櫻花盛開的季節，遊光遠覺得自己似乎和這個世界發生了某種脫節。四月，是這種脫節本應該不存在的月份。天空很幹淨，白色的雲朵一團一團地掛在上麵，就像魚遊在水裏，伸出去卻不會那麽簡單地就能抓到一條。開過花期的花瓣在空中飛舞著落地，陽台上也被風吹來了一些，遊光遠看著那些凋零的花瓣，扶了扶眼鏡，繼續了腳步。

　　推開辦公室的門，語文老師正在找著什麽，他麵前站著一個女生。聽到聲響，女生回過頭來，看到自己後又迅速別過了頭去，似乎在這時候看到他有些不安。遊光遠走了過去。

　　“哈，找到了！”韓青木發出驚喜的聲音，抬起頭看到男生進來，“光遠也來了啊，正好趕上。”

　　在遊光遠看來，這個三十來歲的男生一點都不適合做老師這個職業，他的頭發總是亂七八糟，常常忘東忘西，說話也顛三倒四，沒有一點學術氣質，更無老師的尊嚴。平常能避免和他打交道的地方，遊光遠都會盡量避免，偏偏對方卻對自己總是很感興趣。隔三差五地想找自己聊聊，今天不知道他又要幹什麽。

　　“咳咳，先介紹下。這位可愛的小姑娘是樓下高一三班的林花喻，她的語文老師是我們學校的大美女蔣老師，可惜已經嫁作人婦啦，太可惜了……呃，蔣老師因為懷孕了，所以我最近接手了她的部分課餘工作。”介紹完花喻，韓青木轉手指著遊光遠，“而這個看起來很酷實際上不討人喜歡的家夥是我們班的遊光遠。”

　　“學長好。”自從遊光遠進來後，花喻一直表現得很膽怯。

　　遊光遠點點頭，轉而麵無表情地看著韓青木：“說正題。”

　　“這個壞家夥，永遠都不給老師麵子，真是的。”韓青木假裝受傷地抱怨。

　　“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等等等等！”韓青木上前拉住他，“馬上就說。”

　　“其實是為了四月末的一個作文比賽啦，每個年級要推選幾個同學去遠景中學比賽，高一三班推舉的是林花喻同學，我們高二三班的話，老師我就推舉的是光遠喔！”

　　“我？”遊光遠悶悶地盯著韓青木。

　　“這次隻是初選啦，沒問題的！”韓青木想要激起他們的積極性，拋出誘惑的條件，“如果通過初選，就能參加全國的比賽，獲獎之後高考有加分優惠喔！”

　　男生卻不為所動：“既然如此，不是應該把機會給更擅長的人嗎？老師你今天正常嗎？”

　　“啊！怎麽能被你這種小屁孩侮辱，太不懂事了！過來讓老師打P股！”

　　遊光遠的麵色僵硬。而花喻看著唱雙簧的兩個人，臉紅起來。

　　說起來，她的作文也寫得很一般，去比賽的話完全沒有信心，不知道為什麽蔣老師會推舉自己，不過第一次和韓青木打交道，她沒辦法像遊光遠一樣輕鬆說出拒絕的話。

　　如果說對同學還能勉強應付，那麽遊光遠真的是一點都不擅長和老師友好相處，尤其是對韓青木這樣纏人的老師。遊光遠覺得自己每進一次韓青木的辦公室，都會死掉幾十萬個腦細胞。好不容易擺脫掉裝嫩的男人，他隻想趕緊回教室收拾好東西回家。

　　“那個……學長，那天真是對不起。”

　　身後傳來女生細細的聲音。

　　遊光遠回過神來。

　　“沒關係。”轉身看著一直低著頭的花喻，“你沒事吧？”

　　那天她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那一刻女生透露出的絕望讓他心裏跟著發緊。皮膚很白，黑黑的長發，眼睛很大很亮，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個子也不高，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兩個人站在一起，她的頭才到男生胸口以上一點的位置。看起來不過是個膽小的普普通通的小學妹而已，可是，為什麽，會表現出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雖然好奇，不過八卦兩個字和遊光遠從來無關，所以花喻說沒事，他也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接下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花喻隻好匆匆忙忙地告別離開。和遊光遠站在一起讓她渾身上下不自在，手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裏，眼睛會不自覺地想去看他，卻又無比害怕和他的視線相遇。匆匆忙忙總做不好事情，剛拖過的走廊很濕，花喻腳下一滑就跌坐到了地上。

　　“你……”

　　遊光遠看著麵前這個小女生手忙腳亂地站了兩次又跌回地上，隻好走過去把她扶了起來。

　　“慢慢來。”

　　男生的話裏沒有嘲笑，花喻卻為自己的失態而羞愧到想咬舌自盡。

　　在他的幫忙攙扶下，總算站定了身體。上次摔得太轟轟烈烈，這一次感覺更清晰了些，遊光遠手心的溫度。

　　“對不起。”她想保持鎮定，聲音裏卻不知道為什麽帶著哭腔。

　　“沒關係。”他隻好再次說。

　　直到女生低著頭滿臉通紅地消失在走廊盡頭，遊光遠才轉身繼續走回教室。

　　“誒，被看到了喔！”季明理突然出現在他前麵。

　　那頭明晃晃的黃頭發真是很礙眼，遊光遠皺起了眉頭。

　　“才和阮夏好上，這麽快就對別的女生感興趣可不好喔！”

　　“我和阮夏沒可能。”遊光遠點點頭，表示理解。

　　“你覺得我是在嫉妒嗎？！”

　　每次都一針見血得踩住他的痛處，這就是遊光遠的擅長之處，季明理有些後悔跑出來自取其辱。

　　“喜歡的話，就不要放棄。”遊光遠又補充了一句，“這才像你。”

　　“不要說得很懂我一樣！我跟你又不熟！”

　　“哦。”遊光遠語氣淡淡，然後轉身走開了。

　　“不要對林花喻有什麽想法，她可是我這一國的了！”

　　季明理不服輸的叫囂，盡管知道兩個人不是那種關係，更何況冷漠的遊光遠似乎在這方麵完全絕緣，不過找不到別的理由，隻好揪住這莫須有的一點出來煩他。

　　“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一點呢？”遊光遠果然停住了腳步。

　　冷冽的目光直射而來，季明理的心就退縮了三分。

　　“我不會輸給你的！”

　　季明理對著男生的背影喊道，手上握緊了拳頭，因為太過用力，露出了青色的血管。

　　——絕對，不會輸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