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櫻花樹先生

01

　　親愛的櫻花樹先生：

　　我們第一次遇見那天，你告訴我那棵樹是櫻花祭上最大最美的一棵，因為它有神靈的庇佑，所以才沒有被人們發現，從而免受了打擾。你說，對著它許願吧，它會幫你實現的。你這樣告訴我時，眼睛亮得要命，我仿佛看到你身後隱形著的白色翅膀。所以我相信了你，深信不疑。

　　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的時候，我一直很想聽聽你向神靈請求的是什麽願望。

　　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再許下“請讓我活下去”這樣懦弱的願望，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親愛的櫻花樹先生你，獲得長久的幸福。

　　季明理覺得這個世界上謬論多過真理，比方說地球是圓的這一點，就是最大的謬論。

　　因為他曾經試驗過，花了四五年的時間朝著一個方向奔走，最後也沒有回到原地，沒有遇見自己想要遇見的人，所作的所有努力好像投入投入大海裏的一顆小石子，沒有半點成效。粗暴的性格讓他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從此後，“地球是個四方形”這個論斷根深蒂固的存在於他的大腦深處。全世界都錯了，所以每當做錯事時，他也不會感到愧疚。

　　「我們不會在一條線上相遇，甚至無法平行前進，是對角線，隻有短暫的交點，而後是不相幹的無止境遠離。」

　　這樣矯情的話，隻有十三歲的季明理才會說，十六歲的季明理絕對說不出口，甚至看到都會惡心得想吐。

　　「小孩子總是缺乏耐心的。」某人這樣總結過。

　　那種強調以及背後的臉，是季明理一輩子最討厭的。

　　這樣一想，季明理就煩躁起來。

　　他常常會莫名其妙地煩躁，好像更年期的婦女，這樣的想法無疑是雪上加霜。每當煩躁感爆發到他不能自控時，家裏就會刮起一陣龍卷風。

　　幸好季父是個冷漠的大冰箱，對家裏的一切都不甚在意，對於季明理的頂撞也懶得追究。他總是很忙，回到家時不是在書房工作就是坐在客廳裏看著新聞聯播一類的煩悶節目，除了偶爾詢問下在學校的狀況，其他的不怎麽管兒子，連老婆也很少搭理。後來季明理才覺悟，他那點微薄的關心詢問，目的也並非針對自己。

　　小時候的季明理對這個男人充滿好奇。

　　有一次偷偷溜進書房，他因為加班太晚直接在靠在桌上睡著了，季明理趴在桌子上看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帥氣臉龐，沒有任何親近感。如果他睜開眼睛，即使有鏡片也阻擋不了那種冷漠的目光，雖然在一個家裏生活，卻好像是不同的兩個星球人。

　　在這種外星球人麵前，年幼的季明理多少有些畏懼，長大點後頑劣的性格讓他三番五次地做出出格的舉動，企圖刺激下外星球人，但對方的表情卻總是沒有明顯變化。最後季明理明白了，自己的爸爸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帶著金絲邊的方框眼鏡不苟言笑，坐下來就變成一蹲雕塑，是多了吃飯睡覺等附加功能的機器人。

　　可季明理是季明理，終究也不是普通的地球人，他討厭沒有成效的做事，所以多年以來無時無刻都想要挑戰外星人成功，目前仍在努力中，隻是這段時間感冒了，身體欠佳，所以戰鬥力下降了幾十個百分點。

　　雖然隻是小感冒，視子如命的季母還是專程打電話去學校請了一周的假，天天好吃好喝供著。因為外星球人的冷漠，女人的愛全部集中到了兒子身上，男生對此表示理解，不過過分的溺愛也讓他實在受不了。比如說，他已經十六歲了，季媽媽還堅持每天給他準備好要穿的衣服，在他心情好的時候叫他“小明明”之類的惡心昵稱，甚至堅持必須由她親自給他洗內褲。“貼身衣物最講究了，寶貝乖，要聽話，讓媽媽來給你洗。”這樣的話如果讓第二個人聽到，季明理就決定去自殺。

　　這簡直是對他男子氣概的侮辱。

　　“寶貝，快出來，媽媽準備了你最喜歡的抹茶慕斯喔！”

　　門外響起了季媽媽的聲音。

　　因為類似的理由，房門已經在一個下午內被敲過五次了。

　　季明理跳下床，打開電腦，放進了CD，故意把音響開得很大聲，媽媽嬌滴滴的聲音總算被掩蓋了下去，不過本來就發燒的頭也因此更脹痛起來。

　　“為什麽每個月都有這樣的幾天？世界末日一樣，倒黴透了。”這種話不該出自男生之口，季明理對自己的煩躁感湧了上來。

　　掏出手機想約阮夏出去瘋，手指已經快按到接通鍵了才回想起兩個人在上周已經分手。

　　雖然之前就對她的疏離有了懷疑，不過沒想到會這麽快，嗯，更準確一點，季明理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甩，就算對方是校花之一的阮夏，季明理也沒有想過最後是自己被甩。

　　“對不起。”阮夏拉著遊光遠的胳膊，這樣對兩個人的關係宣告結束。

　　人生中第一次被女生甩就夠丟臉了，結果還是在放學後的被眾人目睹的走廊上，而比這些更糟糕一萬倍的是，對方是遊光遠。

　　遊、光、遠。

　　這三個字讓男生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煩躁的怪獸瞬間吞噬掉他理智的內心。

　　太丟臉了，下一次，絕對要把麵子加倍找回來。

　　音樂還在繼續，音量開到了最大，箱子裏的聲音好像快要不受控製地要奔湧而出，地板也跟著輕微顫抖。

　　“寶貝……”房門被更加大力地敲響了起來。

　　“吵死人了。”季明理一頭栽倒到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