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櫻花樹先生:
遇見你隻是短短幾秒,追趕上你卻需要好幾年。而且還不知道,能不能留在你身邊。
可是比起遇見你的幸運,這些不確定又變得不值一提。請原諒我這樣自私又固執。
在沒有遇見你之前,我隻是一個單純想要活下去的可憐蟲,內心充滿了對死亡的懼怕,它們變成沉重的殼,緊緊包裹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遇見你之後,懼怕的殼依舊存在,可是卻也在同時堅定了要同命運抗爭的心情。不管出於怎樣悲慘的偶然,也不能認命。
我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可是我很確定,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花喻強打起精神鼓勵自己站起來,可是雙腿僵硬,顯然身體遭受的疲勞遠遠超過她的想象。無奈地癱坐在原地,潮濕的地氣順著接觸的點迅速及到全身的麵。腦袋也暈沉沉,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眼前的事物才清晰些。
四周發出冷冽而陌生的氣息,明明有白晝的光,卻好像跌入了夜的荒涼。靜謐的氣氛裏,總感覺到深處有無數隻獸正瞪著血紅的眼睛緊盯著自己。閉上眼睛時似乎有粘稠的舌頭舔過來,耳畔也響起了有什麽正靠近過來的聲音。這樣的想象讓花喻全身冰冷到極點,每一處感官都被驚悚籠罩。
十四歲的人了,居然在這樣的地方迷路,果然笨得夠可以。
不過……像我這樣笨的人,就這樣消失掉也沒人發覺吧。
雖然這樣笑話自己,卻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一個人的境地裏,不知道逞強給誰看。那一刻的花喻,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形同虛無的存在。
“情況雖然不樂觀,但動手術的話希望還是很大的……”、“花喻很堅強,所以才跟你這樣坦率的講……”想要忘記的聲音又回響在耳畔,這一次連精神也如同花朵一般衰敗下去。不過是花季少女,逞強也有限度。這樣的坦率讓她無力招架。可是當時的自己卻笑著回應了“沒關係。”真是傻瓜,林花喻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這一刻,堅強也好,樂觀也好,捆縛在身上的枷鎖全部退散,剩下的不過是一副單薄殘缺的軀殼。
怎麽會沒關係。還沒有認認真真上過學,還沒有交到要好的朋友,還沒有玩過摩天輪過山車,還沒有去過海邊看過日出,還沒有遇見喜歡的人談過戀愛,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夢想搞清楚存在的意義……要做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卻慘淡的與世界告別,怎麽會沒關係。
“我不想死啊!”、“不想消失!”、“不想死!”……
十幾年來所有的悲觀與無助,在這一刻決堤而來,衝破防線,從眼睛裏奔湧而出。
“你怎麽了?”頭頂上方傳來少年溫潤的聲音。
就這樣在毫無預兆抬起頭的瞬間,遇見了那雙黑色狹長的眼。
身後的櫻花樹上,竟坐著一個少年。
無論多久過去,花喻都會記得第一次遇見那雙眼睛的情景。清澈裏生長著深邃與虛空,卻有微弱的光線散發著靜謐的溫柔。像一口很深的井。即使幾年以後回想起來,那種寂寥與悲戚的感覺,依舊無比清晰。
隨著聲音而起的,還有風。
少年白色的襯衣被風吹得脹鼓鼓的,柔和的頭發也被吹得很淩亂,粉色和白色的櫻花瓣混合在一起飄落下來,偶爾遮住視線,於是少年的臉也在眼前消失、出現、消失、出現。
伴隨著少年的出現,世界好像也在那瞬間亮起來。
花喻仰起頭傻乎乎地望著他,少年也安靜地看著她。於雙方而言,都是突然出現的闖入者。等到女生回過神來,對方已經從樹上下來走到自己麵前。
“時刻處於恐慌不安之中,死亡和消失反倒是一種解脫,這個世界也並沒有什麽值得留戀。所以……”
少年的手覆蓋在女生的眼瞼,指尖模糊了光的邊緣。
然後世界安靜下來。
似乎清晰地聽到風與花瓣親吻的聲音,而鼻尖裏,感受著他溫柔的氣息。
“不要哭。”
“什麽?”
“不要哭。”
他的手像一麵溫暖的牆,隔開了視線與世界,也隱去了不甘與傷害。
眼睛被蒙住,世界卻從耳畔從鼻尖從皮膚從腦海裏清晰起來。
下午三點的陽光毛茸茸的,天空是被洗過的澄澈,藍色像是暈開的水彩,更像是切割出來的一片海,仔細聽時,似乎潮水就要漲上來。周圍全是盛開的櫻花樹,粉色白色的花瓣漫天飄落,像是夜晚的流螢。地麵已經被花瓣薄薄地覆蓋了一層,是隱匿在公園裏的安靜角落,花瓣和樹都在天空的安撫下睡著了。
這樣的世界裏,裝的全是美好。
激動與難過褪去,眼淚幹涸,花喻混亂的心境漸漸恢複平和。
他的手有著這樣的魔力。花喻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活過來了。
“啊……”過了半晌女生才遲鈍地發出驚歎,“櫻花樹——先生?”
少年沒有反應,靜靜凝視著飄落下來的花瓣。
聲音提高了些,又問了一次:“你是櫻花樹先生嗎?”
他回頭看著花喻,麵對女生驚訝的神情,雙眸湧出一絲疑惑,過了好久,終於點了點頭:“嗯。”
伴隨著男生的回答,花喻的眼睛慢慢瞪大,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這個人。
有些事她想再次確定,卻感到肩膀上重重一沉。
然後藍天、白雲、公園、櫻花樹、眼前的美好少年一一消失,世界沉入黑暗,再睜開眼睛時,隻看到麵前有一張女生放大的麵孔。
“誒?”花喻揉揉眼,看到的還是一張女生的臉。
“花喻,你怎麽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才終於清醒過來。
“啊,菜菜子。”花喻抱歉地看著好朋友,“剛剛做了一個常做的夢。”
“夢見一個人?”
基本算是一個人吧?難道說是天使或者魔法師?花喻點點頭。
“是花喻喜歡的人吧?”菜菜子興奮地猜測。
“不是啦。”花喻知道菜菜子八卦起來沒完沒了,趕緊否認,視線四下掃視一圈才發現教室裏已經沒剩多少人,“放學了?”
“嗯,不然看花喻睡得這麽熟,我怎麽忍心吵醒你。”知道花喻身體不好,菜菜子總是很擔心她。
“呀~!”花喻這時突然想起來,“秦主任說今天下午放學後給我補英語……”
看到她急急忙忙收拾書包,菜菜子在一旁提醒:“剛剛放學十分鍾而已,你慢點也來得及的。”
“嗯,知道啦。”
話雖如此,花喻手下的動作卻並未放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