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時,七點的鬧鍾還沒響。
這幾年一直保持著六點起床做早餐的習慣,突然輕鬆下來,反倒難以適應。雪緒從被窩裏伸長手關掉鬧鍾,揉揉眼睛,起了床。
洗漱完出來,早餐已經準備好放在桌上。窗戶打開,早晨的清新空氣讓人精神一震,除了清新,空氣還彌漫著牛奶和吐司的醇香。早早起床的男生已經穿戴整齊,一切準備就緒,正空閑地坐在桌前翻看早報。
氣氛安詳得不像話。
“你這樣好像步入中年的大叔。”拉開凳子在對麵坐下,雪緒臉上還帶著不可思議地笑容,“學校裏那些女生看到這樣的一麵一定幻滅。”
“出去取牛奶時在門口撿到的,可能是放錯了。”男生放下早報解釋,然後拿起一塊吐司塗上水果醬,連同一杯牛奶遞到女生麵前。
“幹嘛要解釋。”女生癟癟嘴,接過吐司和牛奶吃了起來。
填飽肚子才覺得一天真正開始。雪緒拿起紙巾擦擦嘴角,看著對麵的男生開始收拾碗筷去廚房,不禁感歎:“光遠,你現在好像扮演單親又和藹的父親,而我扮演的是脾氣古怪的女兒。”
遊光遠隻是溫和地笑笑,沒有反駁。
吃完早餐一起去學校,中午一起吃飯,晚上放學再一起回家。
每天這樣安靜地開始,再平和地結束。
有多久了呢?
幾個月前,看著載有雪衣和姨媽的飛機消失在天際,解除了束縛的同時,靈魂也陷入空寂。當天傍晚,男生提起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在暮色裏回頭對自己說:“走吧。”
走吧。
然後一口氣走出很遠。
初冬的清冷氣流從窗戶流進教室,頭頂的陽光中午才懶洋洋地看見。
桌子的顏色從棕色變成奶白色,身上的校服從黃色變成深藍色,同桌從男生變成女生。同樣靠窗的位置,視線看出去時不再是寬敞的體育場,而是古樸的鍾鼓樓,偌大的指針記錄著飛速流轉的光陰。
改變的不隻是環境。從照顧妹妹的姐姐,變成被哥哥照顧的妹妹。頭發從長發變成短發,對著鏡子時,竟覺得眼前的女生很陌生。
不過是從城市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從遠景中學轉學到矢野中學,從和雪衣住的出租屋搬到遊光遠的家裏……時間從六月跳轉到十一月,說是轉眼過去半年,卻明明還停留在同樣的十六歲。十七歲的生日還未到來。卻有一種度過了小半生的感覺。
終究是改變了。
隻是短暫的句點,仍舊當做和那段漫長的時光做了盛大的告別。
平和的生活裏,雪緒覺得體內一些破碎淩亂的東西正在漸漸複原回歸,但縫隙的裂痕卻並未在時日裏逐漸愈合。時光不是揮揮手就能說你好再見的陌生人。
是什麽改變了我?卻還固執地停留在我的體內,甩也甩不出來。想要找回原來的自己,卻發現在很多個不經意間已經走出很遠。隻好一遍遍告訴自己都過去了,我還是我,但在經過長長的走廊時,陰涼的氣流滑過皮膚,會突然覺得落寞,落寞裏還帶著不甘。
有時候不禁疑惑,那個冷靜的、討厭麻煩的我,去了哪裏?她還會回來麽?
有些事情果然還是難以釋懷,但隻需等待,任何傷口都會在漫長的時間裏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