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第二天起床後難得有了好精神。
刷牙時腦海裏浮起之前男生說過的話,雪緒眼睛一轉,盯著牙刷上的藍色膏體靜了一會兒,喝了一口水濕潤口腔,牙刷觸碰牙齒時,女生試著雙肩和手臂不動,隻是頭左右晃動,結果隻堅持了四五下就累得放棄。什麽能者多勞的理論完全不適用自己,但男生當時不像說謊,轉念一想,難道比起腦子,自己的四肢比較發達?
糾結中和鏡子裏的自己對視,然後發了幾秒的呆。
我這是在幹嘛。女生的眼神一沉,趕緊刷完牙走了出去。
上課時又回想起來,果然還是有些在意。
“你上次胡說的吧?”冷不丁地詢問。
“誒?”
“類似刷牙的事,不動手,反而動頭,不是更累嗎?”
“哈,雪緒試過了?”男生眼睛亮起來。
“哪會那麽無聊。”雪緒癟癟嘴,擺出一副“怎麽可能”的驚訝,“想了想,覺得很奇怪而已。”
“真的喔。”也不揭穿,真宴點點頭,“今天也是那樣刷牙的,最近穿T恤也用腦子比較多,其他的也在不斷探索中。”
“下次可以試試用頭走路。”雪緒很認真地建議。
“顏雪緒。”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雪緒看過去,隻見平時幾乎沒說過話的同班女生看著自己,手裏遞過來一張紙:“你的……”
是上周測驗的考卷,雪緒接過後想也沒想說了句謝謝,女生非常意外,似乎見了鬼似的,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雖然還是不擅長跟人寒暄客套,但放下心中的拘謹和防備比想象中輕鬆很多。或許,需要多跟人接觸的不單是雪衣,連自己也是。如果生活的轉機是從點滴開始的,那麽像男生所說的試試看也無妨,在這樣的念頭驅使下,雪緒發現眼前的世界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
但另一邊,卻有人迎來青春的低穀期。
先是被一直喜歡的男生拒絕,由此在女生圈裏一直引人嫉妒的形象大受折損,看到喜歡的人和討厭的人在一起親密無比,而討厭的人和討厭的人又成為好友,已經氣不打一處來了,偏偏情場不順時連運氣也滑鐵盧,英語競賽時稀裏糊塗地塗錯機讀卡,連初賽也沒通過。放學後還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做資料登記表,繁瑣到死的工作,內心明明討厭無比,但對上老師詢問的目光時還要擠出一副“交給我吧,沒問題”的燦爛笑容。從辦公室出來,見走廊上沒有人,紀尤佳臉上的笑容才消失掉,煩躁之下手心使力,將一遝表格拽出來層層褶皺。
抑鬱正在胸腔颶風一般積聚,就有人適時地出現在了視野裏。
走廊另一頭,開完社團會議的淩音正從這邊走來。
果然是個倒黴蛋,活該。心裏這麽想著,女生快步走了上去,在兩條走廊交叉的地方堵住了對方的前路。
“你倒是心安理得。”
淩音不解地看著突然找茬的女生。
“阿瞬上周出了車禍,左腿差點廢掉。”紀尤佳看著淩音,“那天他約了你見麵吧?為什麽沒去?”
“……我們已經分手了。”話雖如此,但聽到“車禍”時,淩音覺得心髒驟然一緊,“他現在……”
“他現在是死是活你還會管嗎?淩音,以前真是小看了你,居然能把阿瞬玩得團團轉。可是不覺得卑鄙麽?利用自己可憐兮兮的模樣換得阿瞬的同情,背叛曾經最要好的朋友搶走她深愛的人,明明做了傷害人的事,卻還露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這樣的人不是心狠手辣就是心理變態。”紀尤佳冷冷地盯著淩音的眼睛,“我要是席菡,說不定會殺了你喔。”
“阿瞬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隻想知道這個。
“不要用你那雙惡心的眼睛看著我,傷害他的人明明就是你,你有什麽可委屈可難過的?”被淩音的眼神激怒,紀尤佳上前一步抓起女生的衣領,“最惡心你這種可憐兮兮的眼神,恨不得把那雙晦氣的眼睛挖出來踩碎!”
“我也不想這樣……”
“不想?嗬,這難道不是你預謀中的事嗎?你根本不愛阿瞬,從來沒愛過!但卻讓他為你受盡傷害,你知道席菡那天趕到醫院時是怎樣的表情嗎,難過、憤怒、不甘還有濃濃的恨意,我從來沒見過她那副模樣。如果說之前還會不經意的被你那副受傷害的模樣發出同情,但我確定,從那一刻起,她對你的情誼已經完全消失,以後你最好小心一點,她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心慈手軟。”說到這裏,紀尤佳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想把女生一把推開,手指卻被她脖子裏的項鏈纏住,頓時惱火地使了大力,沒想到竟然扯斷了。
淩音這才慌了神:“別碰我的項鏈!”
本想伸手去搶,紀尤佳卻先一步從陽台扔了出去,一道微光閃過,項鏈消失在了樓下的草坪裏。得逞後回過頭來,卻發現女生表情凶狠地瞪著自己,和一貫的軟綿綿千差萬別。
“你為什麽要丟我媽媽遺留給我的項鏈?你知不知道那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一字一頓,拳頭握緊。
看到淩音灰色的眼睛裏充斥著一片血紅,紀尤佳心裏有些發怵,但知道那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後,竟然感到更加滿足,頓時享受於這種轉嫁痛苦的方式。
“重要?當你奪走和拋棄時,又想沒想過那也是別人很重要的東西?而且,對淩音而言,重要的不止是那條破項鏈吧?”紀尤佳頓了頓,接下來的話讓她變得有些興奮,“席菡跟我說了一個秘密,淩音你——其實一直喜歡著真宴吧?”
女生的怒氣正要爆發,卻在聽到這句話後頓時腳下不穩,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著紀尤佳,不止於此,還有更恐怖的事等待她。
“最近真是聽說了不少關於淩音的事,大吃一驚呢。”狠狠發泄一通,紀尤佳終於覺得好受很多,冷笑著湊到女生耳邊,“聽說,你還和阿瞬……”
淩音腦子裏“嗡”地炸開,隻看得到紀尤佳嘴唇的動作,“……上床了,真不要臉……”,她正在說的是這些的話嗎?完全聽不清了。淩音雙腿一軟,全身上下失了力氣,呆滯地跌坐在地,眼前的女生精致的容顏變成一朵釋放者毒液的花朵,黑色的毒液正浸入她的眼睛、耳朵、皮膚,一寸寸將她的軀體腐爛……
怎麽會這樣?
牆壁後的女生也同樣被抽走了力氣,倚靠著牆壁才支撐起身體的重量。
放學後關真宴早早被一群男生叫去打球,而淩音去了社團開會,雪緒收拾好書包一個人先走,下了教學樓想起淩音最近的狀態不好,於是又返身折了回去,卻沒想到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近在咫尺的距離,一邊是自己的朋友,跨上前去就能扶起她,一邊是討厭的女生,她正孜孜不倦地釋放著毒液。隻要走出去,或許就可以解答心中的種種疑惑,但……
雪緒慢慢退後,轉身,跑下樓。
——比夢境更加黑暗的現實,她沒有求證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