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過去一半,空氣裏漸漸有了夏的氣息。陽光除了溫暖,更多的是曬出一片懶洋洋的倦怠。
午休時大多學生選擇了午睡,雪緒在課堂上有問題沒搞懂,於是強打起精神演算。小睡了一覺的男生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女生認真的側臉,然後是堅毅的眼神。
桌麵的本子上,一個平麵幾何圖被鉛筆畫得一團亂。似乎又搞錯了輔助線,女生皺著眉頭用橡皮擦擦幹淨重新再來,紙張被擦了太多次,變得很薄,紙一下被擦出了個缺口。撫平擦爛的部分,雪緒麵無表情地重新再來。
關真宴看不下去她這樣繼續蹂躪紙張,於是伸手覆蓋住女生握筆的手。
“不是後麵,是最開始這條輔助線選錯了。如果連接A、N兩個點,圖形ABDN就變成了一個等腰梯形,得出AB=DN,利用已知條件,很容易得出兩個圖形相似。再根據圖形相似的結論,利用等高線的比例公式,可以算出BG這條線的值。”
答案是5√7.女生翻到最後對答案,果然一樣。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怎麽會?”之前好半天一頭霧水,沒想到隻是畫錯一條輔助線的問題。
“如果找對方向,再複雜的問題也可以輕易解決。呐,對於雪緒以後的人生而言,我就像那條輔助線。”
“真會借題發揮。”雖然被男生一分鍾解決問題很不甘心,但總算解決了困擾。
“話說回來,你之前的函數一定也有很多沒搞懂。”
“你怎麽知道?”
“函數和幾何的關係很近,看你現在焦頭爛額的樣子就知道了。”
“這是高材生對差生的鄙視麽?”女生放下筆看著他。
“你又不是差生。”這麽一折騰,男生的困意全無,頭卻依舊趴在桌子上,擺動著活動頸椎。
“你怎麽這麽懶。”女生皺起眉頭。
“嗯,早上刷牙時也懶得動手,就像這樣。”男生雙臂一動不動,頭開始左右搖晃,“然後搖晃著刷完了牙,手一點不累。”
雪緒發現關真宴最近越來越孩子氣,年齡倒著長了似的。
“那頭呢?”
“總覺得頭太聰明,所以能者多勞。”
“什麽瞎理論。”雪緒無語。
“那要不要瞎理論的人給你補習函數和幾何的內容?”真宴靠近過來,企圖誘惑女生。
想說不要,但轉念一想,高一的問題不弄清楚,以後還怎麽讀理科,說到補習,除了老師,年級第一的關真宴絕對是最好人選。於是屈辱地點點頭,看到男生得逞的笑容時知道又上了當:“說吧,什麽條件?”
“不要說得這麽直白,戀人間的互幫互助麽。今天晚上放學後,陪我去書店買書吧。”
“買書?”
男生表情可愛地點點頭,當然沒有動脖子,隻是下巴在桌麵上上下晃動。
下午放學,雪緒先去接雪衣,和男生說好在校門口匯合。
匆匆去到小學部,爬到二樓時卻發現六年級D班教室的門已經鎖了。踮起腳往教室裏看,裏麵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一直乖乖等在教室裏的雪衣竟然不在,雪緒隻覺得血管裏的血液瞬間漲起來,灼燒得她大腦一片白茫。
忙不迭地又跑回高中部,抱著雪衣是等不及過來找自己的念頭卻再一次落空,打電話給姨媽,卻得到姨媽還在公司的回答。雪衣不在學校,也不在家裏,那她去了哪裏?恐怖的想象肆意衍伸,雪緒隻覺得雙腿一軟,差點癱軟跌坐在地。
告訴自己要冷靜,雪衣好歹是個十三歲的女生了,自上學以後一直非常努力,進步也很明顯,不可能就這樣憑空丟失。可是……可是,如果真的丟了呢?那該怎麽辦?!
她不在這裏,也不在那裏。到處都不在。
如果丟了呢?如果丟了呢?如果丟了呢……腦海裏滿滿回蕩著這些聲音。血液不斷往上翻湧,耳畔裏嗡嗡嗡地一片耳鳴,雪緒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姐姐。”
是出現幻聽了麽?雪緒蹲在地上想。
“姐姐。”聲音更清晰了些。
雪緒抬頭,看見雪衣正站在自己麵前,頓時覺得塌下去的世界又重新亮了起來,可以重新呼吸的一瞬間,將女生擁住懷抱,緊緊抱著,生怕下一秒她就這樣消失在視線裏,眼眶也熱了起來,紅紅的,潛藏在眼窩深處的淚,就這樣突然再次湧出。
“她被班上的同學捉弄,在初中部的逸夫樓迷了路,我正好遇見,所以帶她過來了。”
正牽著雪衣的手,站在她旁邊的男生說。
一路回到家雪緒再也沒有鬆開妹妹的手。
“姐姐,對不起。”雪衣知道自己惹了禍,怯生生地道歉。
“不是雪衣的錯,是姐姐不好。”
“姐姐……”
“以後不會在這樣了。”雪緒擦掉眼淚,對妹妹保證。
好在有驚無險,姨媽再次建議請人接送,這次雪緒沒有拒絕。她不可能時時刻刻看著妹妹,那種空洞恐懼的感覺,她再也不想體會。
晚上躺在床上時才覺得全身的骨頭散了架似的疼,白天受了累,雪衣很快熟睡過去。雪緒掙紮著起床關好窗戶,卻意外地發現關真宴正徘徊在門外。
“誒?這麽晚有什麽事?”雪緒跑下樓打開門,看著氣喘籲籲的男生一臉疑問。
“啊,原來你真的回家了。”男生一副總算放下心來的表情。
雪緒一拍腦門,才想起和男生之前還有約定,被雪衣的事搞得身心疲憊,於是完全忘記了還有人在等自己。
“等到七點都沒看見你出來,去學校找你也沒見到人,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打你電話也是關機,好不容易才問到你的地址,結果到了那邊,卻又聽說你最近住在這裏,累死我了。”
“你是笨蛋嗎,等不到我就回家啊,為什麽要一直等,還要找到這裏來。”
注意到女生哭過的眼睛,真宴發怔,擔心再次躍上來:“出什麽事了?”
“你是笨蛋啊,幹嘛要找到這裏來……”雪緒隻是瞪著他重複。
視野裏男生的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劉海被打濕,淺淺地打在額上。夜色裏,男生的眉目看起來出奇的溫柔。雪緒隻覺得心底同樣有細細密密的東西不斷滲出來,非常緩慢的漫過心房。城市夜晚亮起的光,淡淡地印在男生的清瘦的身上。
被時間拉長的畫麵裏,他口中所說的每一個字眼都變得無比清晰。
——“我擔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