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雪緒看到年幼的自己。
獨自置身於一片森林裏,灰色裏夾雜著白茫,周圍的樹長得老高,筆直筆直地向上攀升,在蒙蒙的霧氣裏看不清楚到底哪裏是頂端,一些還未長大的枝幹莫名地被折斷,直接地敗落在腳邊,而地上堆積了很多的枯葉,踩上去時有清晰的碎裂聲,像是誰發出的小聲嗚咽。
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腳步受到指引一般踏著枯葉向前,一直向前,無法後退,好像有誰在前麵等著自己。是誰呢。卻又始終想不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霧氣消散了很多,一間木質的小房子出現在視界裏,和記憶裏的那家甜品店很相似,疑惑著靠近,明明很近的距離,卻又好像交接在灰色的天空盡頭。門前有一些衰敗的植物,枯萎的花朵失去了顏色,變成了一灘灘爛泥安靜地腐爛,落地的走廊上卻很幹淨,好像前一秒才剛剛被打掃過。門麵是一塊垂下來的布簾子,將裏麵擋得嚴嚴實實,從哪個角度看都看不清楚。
“有人在嗎?”女生聽到自己顫巍巍的聲音,又很快抿緊了嘴。
一步一步靠近,才發現布簾子其實是穀草編織而成,明顯帶著人煙的氣息,心裏鬆了口氣,腳下的步子也就加大了一些。伸手掀起簾子時腦子還搜索著等會見到主人該如何用語,裏麵卻好像在簾子掀開的刹那伸來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女生的身體一把抓了進去,腳下踩空,跌入了無盡的黑暗裏,抬起頭時隻見那一塊掀開的簾子所透露進來的灰色光亮越來越遠、越來越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鹹味灌入鼻腔,頭發在水裏像水草一樣搖曳著。這才意識到跌落進來的地方好像是深海,四周的牆壁迅速地坍塌,頭上的房頂也早已變成了黑暗的天空。
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
被海水浸泡的身體,滋生出絕望和惘然。二者糾結,變成了一粒黑色的種子。黑色的種子快速地抽枝發芽,從她的胸膛裏掙脫出來,最後長成了和森林裏一樣的樹。
撕裂身體的痛楚讓她清醒過來,額上滴落著大顆大顆的汗珠,枕頭也被濕了好大一片,真真像是從深海裏浸泡過來。
自從七歲那年的變故開始,顏雪緒常年跌入這樣一個相似的夢境裏。她總是在夢境裏墜落,墜落的盡頭是深海。周而複始,身心疲憊。
睜開眼睛,天色還沒有亮起來。房間裏的燈還亮著,自從那次雨夜之後,雪衣總要開著燈才能入眠。雪緒翻了個身,聽到隔壁床上傳來雪衣輕輕的呼吸。雖然已經夢醒,可是那種絕望與無助卻彌漫於女生的心頭,久久不願散去。
窗戶還開著,涼風入夜,擔心雪衣感冒,女生輕輕地起身下床,貓步來到窗台邊,夜晚的清風徐徐而來,頓時又清醒了不少。深夜的城市已沒有了白天的喧嘩,除了兩旁惺忪著雙眼的路燈之外,大街上空無一人。
關好窗戶,拉上窗簾前抬頭看了看天空。
又是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