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物理課堂上講過的知識,這個世界也以另一種“能量守恒”維持著秩序。這邊正因為親人的回歸,那邊卻在承受著另一種遠離和遺棄。
被摔得亂七八糟地屋子裏,滿身酒氣的男人又狠狠地甩出響亮的耳光。
“你說你他媽到底有什麽用?就算養隻母雞也會下蛋吧?你他媽到底算個女人嗎?!”
頭發和衣服已經被撕扯地不成樣子的中年婦人臉上泛起紅腫,勉強從地上站起來,額頭因為撞到茶幾而鼓起了很駭人的一隻血包,卻終究是不敢反抗的,隻是捂住臉唯唯諾諾地說著道歉的話:“對不起……”
“媽媽……”同樣被折騰地一身青紫地女生爬過來,光著的腳因為踩到酒瓶碎屑而不斷滲出血滴。
“還有你這個小賤人,老子白養了你這麽多年……”
眼看著男人又要過來,不想喝得太多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到在地,發出“轟”地一聲巨響,這一摔不輕,男人好半天沒站起來,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死了似的。
趁這個機會,女人趕緊打開客廳的門,將淩音推了出去:“你今天先出去躲一躲,你爸爸喝太多了,我會照顧他的,你明天再回來……快點走……”
“媽媽……”
擔心的話還沒出口,門已被重重地關上,想是男人終於爬起來了,裏麵傳來他粗魯地叫喊聲,害怕他追出來,淩音嚇得趕緊逃跑起來。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雷電響在耳邊,好像隨時會擊中自己。雨水將女生的全身濕透,被恐懼包裹之下,全然感覺不到寒冷的氣息。
聚集的雨水在光著的腳下綻放出一朵朵渾濁的花朵,大腦陷入瘋狂的逃跑模式,沒有心跳,沒有寒冷,沒有疼痛,隻知道雙腳不斷地向前邁,隻要逃離,越遠越好……
不知道跑了多久,累垮的女生瑟縮在便利店門口,望著黑暗的天空,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頭頂上的天空,再也亮不起來了。
一步一步走到天橋上,呆呆地站在扶欄前望著這個空蕩蕩的城市,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遙遠。從出生起就運氣差勁的她,終於要在這樣一個夜晚向世界說再見了嗎?
就在身體做出往下傾的姿勢時,卻被突如其來的重力狠狠拉了回來。淩音茫然地回過頭,隻見全身上下和自己一樣濕透了的男生正喘著粗重的氣息,累得不輕的模樣。
“——阿瞬……”
雜亂的地下室裏,女生木偶一般坐在沙發上,盯著牆壁上各種誇張的塗鴉,但她空洞的眼神裏其實什麽也看不見。換了幹淨衣服出來的男生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條新毛巾,坐到女生身邊替她擦幹頭發。
“大半夜一個人在外麵亂跑什麽,要不是晚上吃飯時總覺得淩音不對勁,我也不至於放不下心去找你,沒想到……”阿瞬加重了手下的力度,“你說你這小腦瓜裏到底在想什麽啊?!”
“阿瞬?”女生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
看到她空洞的樣子,也生不起氣來,男生心一軟,聲音溫和下來,“嗯?”
“阿瞬?”女生隻是重複確認。
“是我。”
無奈地將她抱緊在懷裏,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覺得好累。”女生沒有感情的聲音,“沒有人愛我,沒有人在乎我,永遠是個累贅。阿瞬,活著好累。”
該怎麽去形容那些霸占了整顆心的絕望?
光陰在轉動的齒輪下磨合成斑白的粉末,無需舔舐,舌尖也能滋生出肆無忌憚的鹹。
曾以為即將被無數倍放大的光明和夢想,被生活的黑幕暗度陳倉。主角調換,於是,仿佛瞬間置身於遙遠而陌生的未知星球,無法辯知任何種種,黑色在眸子裏無限蔓延。
——呐,你明白麽。無所謂悲傷或者恐慌,隻因心裏早已知曉,生來就被厄運纏繞的自己必定無法逃脫。黑暗裏不可玩味的邪惡曖昧,未知地域裏布下的被稱之為渴望的陷阱,不可逾越不可停滯不可全身而退,每一步挪動都帶著被設計成功的抗拒心理。那種凜冽與後退交纏的感覺,隻有自己最清楚。
時間靜默成河,在彼此的距離裏獲得這場情感糾葛的放生,一點一點的流淌開去,隻有終點,沒有源頭。一如某個淩晨,少女腕上曾綻放出的血色花朵。隱忍與急迫,甘願與抗拒。如此這般反反複複,烙成印記,存留在溫度淺淺的肉體之上。窗欞上雕刻出的繁複花紋,勾勒出年歲的痕跡。
直到某一天,幸福在流逝中死去,隻剩下我,孤單地留在這裏。
“傻瓜,我愛你的啊。”
“那席菡呢?”
“沒有席菡,也沒有別人。我的眼裏隻有淩音。”
“你愛我?”
“嗯。”
“什麽是愛?”
“我會讓你幸福。”
“幸福啊,那好像是我一直看不到的東西……”
實在不能忍受她一副靈魂出走的空洞軀殼,雙手捧起女生的臉,低頭深深地吻下去,柔軟的觸覺終於讓淩音的眼神動了一動。
“喏,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幸福,幸福也可以真實地觸摸,隻要淩音願意,願意就可以。”
黑色劇情如暴風雨般迅速鋪陳開來,不容人忽視,也不容人拒絕。
即使明白世間每天都有悲劇上演,我不過隻是其中一個。
可也有過不甘心的念頭。
——為什麽,為什麽不是其他人,偏偏就是我。
剛剛突然心跳加速的感覺,就是幸福嗎?
淩音疑惑地盯著男生薄薄的唇,過了一會兒渙散的眼神凝聚成認真堅決,雙手抓住男生胸前的衣襟,主動湊了上去。
——如果這就是幸福,請全部、全部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