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海水淹沒島嶼

08

　　打定主意要辭掉課代表一職，第二天進教室時卻發現桌上堆滿了作業，淩音轉過身子幫自己整理好了一摞放在旁邊。

　　“這是？”

　　“昨天你去辦公室的時候，有人做了動員大會。”

　　“誒？”

　　“真宴啊，他對你真的很好呢。”淩音一臉興奮，“你看大家一早來就交作業了。”

　　這時候男生進入教室，元氣滿滿的說了一句：“大家早上好啊！”

　　原本死氣沉沉的早讀氛圍，因為男生而有了一絲生氣。

　　“你昨天跟大家說了什麽？”整理到幾份紀尤佳最忠實的擁躉們的作業，雪緒不免驚訝。

　　“你猜。”

　　“故弄玄虛。”

　　“這可不是受人幫助後的態度。”

　　“又沒讓你管”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麵對整整齊齊交上來的作業，雪緒忍了下來。關真宴滿足地笑起來：“總之，以後不管遇到什麽，我都會幫你的。”

　　混混沌沌的早上，還未蘇醒的神經被男生的話重重敲了一記，雪緒有種失去重心的感覺。男生隻是發表想法，並未注意到語氣裏的曖昧成分，反應過來後有些尷尬。

　　兩人同時沉默，氣氛怪異，淩音低頭將三個人整理好的作業摞到一起，視線經過真宴時，意外地發現男生竟有些臉紅，耳畔又回響起男生昨天笑著說出的話，心裏湧起酸澀的感覺，是羨慕的，那份幸福感，她比任何人都看得真切。

　　如果自己也能這樣被嗬護著，就好了。

　　心裏湧起奇怪的聲音，淩音急忙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交完作業從辦公室出來，雪緒竟然覺得無比輕鬆。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以為不在意的事，沒想到順利完成後仍舊會開心。

　　走廊上被金色的陽光覆蓋，風輕輕吹來，窗台上晃動著樹的影子，雪緒慢慢地往教室的方向走，經過三樓時視線被學校裏的櫻花吸引了過去。遠景中學的櫻花樹分布零散，數量也不多，但今年花開的勢頭好得驚人，粉紅色像是快要燃燒起來。

　　四月，又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雪緒停下腳步，不禁想起遊光遠來，這樣的季節，那個表情比自己還少的男生，他，還好嗎？

　　就在這停頓思考的片刻，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分散了雪緒的注意力。

　　“真宴最近是不是太過分了？”一個女生的聲音。

　　“竟然當著尤佳的麵說什麽‘大家不要為難我女朋友，不然吃虧受苦的可是我哦’，雖然是笑著說的玩笑話，但其他人還是給麵子的交了作業，氣死我了。”

　　“小亞可是我們這夥人裏最先交的呢！”

　　“我……都是我同桌幹的好事啦，我沒來時就幫我交過去了，我又不能去要回來……不能怪我啊，尤佳……”被大家的注視盯得快要哭出來的女生小聲辯解。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不怪小亞。”一直沒出聲的紀尤佳微笑著拍拍小亞的肩，換來其他人“尤佳就是太善良了才會被雪緒欺負！”、“對對，最近連淩音那個小賤人都開始翹尾巴了”的憤恨。

　　欺負？雪緒隻覺得好笑。

　　在不滿的聲音中也夾雜著別的聲音。

　　“也不能全怪雪緒，要是真宴選擇的是尤佳，情勢就是另一番模樣了，你們說對吧？”

　　“不過真的沒想到啊，連薑西西那樣的小太妹都追到過真宴，尤佳和真宴認識這麽多年，卻沒有變成情侶……啊，尤佳，我不是說你沒有魅力啊……”

　　“真宴他心軟，女生一主動就很難拒絕，但也不會長久的，雖然善良，但他沒辦法跟自己不喜歡的人長時間呆在一起。”紀尤佳硬著頭皮解釋，無論如何，在自己的圈子裏說這種話，實在有損她的完美形象。

　　“有件事可能說出來會打擊到尤佳哦。”上次出現在食堂的女生麵帶困擾地說，“我聽說，這一次是真宴先表白的呢。”

　　大家一愣，紀尤佳似乎也忍到極限，收斂了笑容，冷冷地看著她：“盧晗晴，你是不是搞錯了圈子？最近一直假裝擔憂卻故意揶揄，你是雪緒的朋友吧？”

　　“晗晴，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幹嘛總針對尤佳？”

　　“是啊，尤佳本來就很傷心，因為怕我們擔心才勉強微笑，你怎麽這樣？”

　　“席菡不在，你以為你就是老大了啊！”

　　“實在太過分了！”

　　盧晗晴很尷尬，似乎沒想到紀尤佳會跟自己撕破臉皮，麵對指責，這才真的被嚇到了：“尤佳，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真的對不起……”

　　情勢迅速變為內訌，雪緒發現自己駐足的時間不短，雖然無意偷聽，但確實聽到了她們的對話。這種情況下直接往前走是白癡，雪緒小心翼翼往後退，準備從另一邊樓道下去，不是害怕，隻是不想讓她們發現自己。

　　結果卻節外生枝，後退時被什麽東西絆倒，腳下一滑，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後仰，突然失重的情況下，就算向來冷靜的雪緒也受驚地發生“啊”的驚嚇聲。眼前的事物因為速度而模糊，白茫茫的一片，腦海裏迅速空白，等到意識恢複，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摔倒在地。

　　沒有感到疼痛，稍微鬆了口氣，但很快看清形勢又緊繃了神經。負擔起自己後仰的身體的不是當然不是牆壁，而是男生溫暖的懷抱，對方的雙手因為剛才情急之下的反應還一直環抱著自己的身體……如此近的距離，甚至能清晰聽到他的心跳……那些不安的跳動著的聲音，第三次如此清晰地聽到，雪緒一驚，迅速從男生的懷抱裏掙脫出來。

　　“沒事吧？”同樣回過神來的關真宴竟然擔心地扳過女生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查看她有沒有哪裏受傷。

　　男生的黃色製服和敞開領口的白襯衣在充斥了雪緒的眼球，因為剛才的舉動，男生胸前的製服被擠壓出一些褶皺。視線上移，男生蹙起的眉頭和緊張的表情在她的眼睛裏模糊又清晰。

　　“沒事。”她用難得的平和聲音回複。

　　“那就好。”男生的眉目舒展開來。

　　這邊的氣氛好不容易才得到平衡，那邊就喧鬧起來。

　　“真宴，你們……”

　　聽到女生們的驚訝聲，雪緒才徹底清醒，這條走廊上並不止他們兩個人。

　　事已至此，進退兩難，雪緒有些為難，倒是關真宴拉著她的手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你剛剛……偷聽我們說話？”似乎是要彌補之前先交作業的背叛，小亞看著雪緒問。

　　“沒有。”

　　“那剛才的行為怎麽解釋？”

　　“是我讓她在這裏等我的。”關真宴搶先一步解釋，“她去交經典選讀的作業，我去班主任那裏，說好在這裏碰頭，一起回教室。”

　　說完就拉著女生的手離開，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一群人靜默了片刻，這時候女生發出遲疑的聲音：“你們看吧，真宴真的處處維護雪緒，我不是為了揶揄尤佳才那樣說的……”

　　紀尤佳沒有答話，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兩人經過的走廊。

　　心底有一塊無論如何都堅守著的地方，漸漸發生動搖。

　　有些事，不能再放任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