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立“約定有效”之後,因為有著同盟關係,雪緒跟關真宴的交流也自然多起來。好處是有的,比如學習上不太懂的問題男生會義不容辭地幫助解答,之前纏著雪緒的圖書館搭訕男也徹底消失,周圍原本不太熟識的男女生也因為要給關真宴麵子而對雪緒客氣了幾分,這客氣禮遇連淩音也被波及享用。
壞處自然也有。受操場事件影響,所有人都肯定地以為是雪緒先勾引關真宴腳踏兩隻船,所以一直安穩度日的雪緒總被人指指點點,當然,盡管如此,也引來無數女生的嫉妒。好在雪緒本來冷淡,對此也無所謂懶得搭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麵對八卦還是很頭痛。
更麻煩的是紀尤佳一夥的各種刁難。
早自修下課後,按照老師上周的吩咐,身為經典選讀課代表的雪緒負責收期中的課業選題。
“選修的大課,幹嘛這麽費勁啊?!”還沒做完的人抱怨。
“老師讓收的,也提前說了很久。”雪緒說。
“英語數學物理各種作業一大堆,期中能順利交上去就不錯了,還要先交什麽選題,奇怪了。”
“無足輕重的課憑什麽占用期中考試前的寶貴時間。”
“跟某人一樣沒有自知之明。”
“就是。”
話題偏轉,漸漸變成了不滿雪緒的抱怨。
“總之,老師已經提前說過了,我隻負責收而已。”雪緒麵無表情地站在講台上。
“不就是老師的跑腿嘛,那麽拽幹嘛?”
“有些人隻是課代表而已,比班長還有架子。”
“明明比誰都愛現,還一副清高的樣子,虛偽。”
終於看出來,不是選題作業的問題,而是在為紀尤佳抱不平。
附和的人越來越多,情況有些不妙。雪緒默不作聲,但表情開始變差。
喧嘩聲將睡眠中的男生吵醒,惺忪著眼睛看了一圈,視線定格在女生陰沉的臉上。
“你們隨便。”雪緒丟下這句,轉身出了教室。
“怎麽了?”不解地拍拍前座女生的肩膀。
淩音哭喪著臉回複:“如你所見。”
真宴點點頭,明白過來,沒注意到女生的臉有些紅。
“這就是你收上來的作業?”老師一臉不相信地看著麵前薄薄的一遝紙。
雪緒沒說話,全班五十三個人,隻收到二十一份作業,不生氣才怪。
“是大家忘了做還是沒做完?”老師點點桌子,扶了扶眼鏡,“又或者是你的問題?”
雪緒想了一會兒,直接回答:“課代表換人吧。”
“誒?這麽點挫折就要放棄?”
“我不適合做這種事。”雖然是無足輕重的課,但雪緒當初也沒想到自己會被選為課代表。
這時辦公室的門推開,臉上的惺忪還未完全褪去的男生跨了進來,兩人視線相交,關真宴笑了笑,腳下的路線一折,去到生物老師的辦公桌前。
“那你覺得誰適合?說來聽聽看。”雪緒收回視線,意外地聽到老師平和詢問。
幾乎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紀尤佳吧。”
“為什麽?”
“學生會幹部,在班上也是班長和英語課代表,人緣好,大家會聽她的安排。”雖然本性很差勁。
“雪緒又為什麽不行呢?”
“我不適合。”還是這個理由。
“不適合……”老師的食指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回過什麽神來看了看表,驚訝的小聲叫起來,“哎呀,四點的研討會,差點忘記了……我先出去了,這個問題我們回頭再聊……”
不等女生回複,那邊就像兔子一樣竄了出去,和快要遲到的學生般窘迫。雪緒無力地扶了扶額,跟著走了出去。
才走了一小段,就被後麵的人追上。
“為什麽不合適?”男生雙手插進口袋,跟在女生身邊若無其事地問。
“誒?”雪緒不解。
“不是幹部?人緣不好?能力比紀尤佳差?還是,你根本不想做……我總覺得,雪緒你好像很討厭自己。”
雪緒驚訝地抬起頭,視線與關真宴的目光交匯。怎麽會,他怎麽會了解這麽多?
“總之,試試看吧。”男生望了望外麵的天空,先女生一步下了階梯。雖然背對,卻依舊聽到了他的聲音,“雪緒,你可以做到的。”
女生握住扶梯的手明顯一顫,頓了頓,跟在男生後麵下了樓。
真的可以做到麽?
做晚餐時雪緒又一次走神,腦海裏回想起白天的對話。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對自己無所期待,討厭喧嘩,不願付出,不再相信,拒人於千裏之外,冷冰冰地存在於安靜的角落裏。
長時間蟄伏於陰影裏,整個世界被灰暗侵染,漸漸模糊了天的藍,雲的白,草的綠——這些「必然存在的事物」在視界裏扭曲,腦海裏再也無法輕易構造出色彩繽紛的世界。
又是從什麽時候起,習慣了沒有色彩的世界。
忘了光,也忘了自己。
因為擔心辜負別人的期待而陷入忐忑不安的焦慮,不如直接從怪圈裏脫離出來,作為旁觀者冷眼相待。也疲於人情世故的虛假敷衍,所以想要避開這一切,自在享用獨處的空間。人們的目光總是對閃閃發光的事物緊緊追隨,看不到陰影的角落。
即使骨子裏有不可磨滅的冷淡因子,卻依舊也有年少的戾氣,不想做的事不想麵對的人,無法保持“很喜歡”的溫柔微笑。不被注視換來怡然自得,漸漸的,從希望擁有獨自生活在安靜的空間到隻能獨自生活在安靜的空間。
隻要一個人呆著,就好。
關真宴說的沒錯,雪緒總是在抵觸自己,推翻自己,否定自己。仔細想一想自己,沒有熱衷的事物、追捧的偶像、堅定的夢想,好像一直這樣不痛不癢地就活著,於是無法在意到那些溫暖的微小細節,自然也鮮有發現生活的美好。
雪緒把自己生活中一些無所謂的東西一再精簡,最後隻剩下空大的外殼。是簡單純粹的,卻也在同時形成了一種結界。好像有一隻長滿了觸角的蟲,試探著去感知,小心翼翼。在這小心翼翼中,與世界的距離越來越遙遠。
活在狹小的縫隙裏,在黑暗裏做著醒不來的夢。
“姐姐,水灑出來了哦。”清脆的女聲將她喚回神來。
雪緒這才注意到盆裏的水已經接滿溢了出來,趕緊關了水龍頭,將盆端了出來。鍋裏也開始沸騰,菜還沒切好,之後一陣手忙腳亂。
“姐姐不舒服嗎?”雪衣擔憂地看著她。
“沒有。”
看著雪衣,雪緒露出笑容,混亂的感覺消散,有了滿滿的安心感。
忘了光、忘了自己、忘了全世界又有什麽關係。
隻要雪衣在身邊,隻要能看著她,雪緒就能感受到自己是這樣鮮活的存在著。
其他人其他事對雪緒來說,根本在意不起來。
所以,努不努力,放不放棄,又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