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海水淹沒島嶼

07

　　譚小美沒想到自己突然變成被冷落的配角，正鬱鬱寡歡卻看到慢慢退出人群的雪緒，立刻兩眼放光激動起來：“關真宴的假女友，你給我站住！”話還未完，就已五步做兩步擋住了女生去路。

　　“你來證明，你跟關真宴不是情侶！”

　　天底下隻有一根筋的譚小美才會在此刻還糾結這個問題。

　　眾人已經確定的女主角是紀尤佳無疑，但譚小美突然擋下一個陌生女生質問，讓大家莫名其妙。

　　“讓開。”討厭被這麽多人盯著研究，雪緒很煩。

　　但譚小美不是正常人的思維，深深陷入“我沒說謊，真宴真的沒有女朋友”的糾結中不可自拔，似乎隻要證實了關真宴的謊言，他們就應該在一起。

　　“你說你們不是在交往我就放你走。”譚小美伸開雙臂以示決心。

　　你不是地球人吧。雪緒皺起眉頭，譚小美的無理取鬧讓她煩躁，同時看向關真宴，說到底全是他惹的麻煩。差勁到死。雪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此時看到雪緒倒是出乎關真宴的意料。印象裏應該是全班熱熱鬧鬧出去聚餐時，一個人靜悄悄地走在回家路上的雪緒；是班主任在講台上陰沉著臉追究班級排名又倒數時突然有人打了個響亮的屁，大家撲哧一聲哄笑起來，隻有她無動於衷，麵無表情地繼續算題的雪緒。她總是不合群的那一個，沒想到居然也會做出圍觀的事。

　　收到女生拋來的白眼，關真宴回想起之前在圖書館的擁抱。一邊是淡定的、漠然的、無動於衷的、沒有表情的雪緒，一邊是驚訝的、呆滯的、生氣的、無奈的表情豐富的雪緒，哪一個才是真的她？回憶了一遍，覺得還是後一種比較有趣。注意力轉移，再轉回來時煩躁的心情已去掉大半，嘴角翹起，玩味的想法冒出來。

　　“不要為難我女朋友。”上前把雪緒拉過來護在身後，假裝生氣地對譚小美說。

　　他又在耍什麽花招。雪緒盯著男生的後腦勺。

　　“她絕對不是，你們騙不了我！”譚小美死撐。

　　“我幹嘛騙你，上次在圖書館你又不是沒看到我們擁抱。”

　　“總之不可能，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的！”

　　厭煩幼稚的糾纏遊戲，無聊透頂。

　　視線散向四周，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們，正一臉興奮好奇地看著自己。那些研究的目光裏，雪緒看到的不過是一顆顆隱藏在黑暗中八卦而喧囂的心髒。眼前正發生的一切，也許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卻仍舊浪費自己的時間耗在關注進展上。他們不會擔心結局如何，隻希望過程更糾結更狗血，這樣他們會更興奮。八卦從來不是關心，隻是滿足私欲的廉價樂趣。

　　我為什麽要站在這裏，像猴子一樣被人圍觀。雪緒想。

　　然後討厭起前一分鍾還混在他們之間的那個自己，在冷冷地領悟到這是一件多麽乏味無聊的事以後，更加討厭。

　　有什麽在心裏慢慢膨脹。雜草總是擅長抓住縫隙肆意生長，茂盛的長勢將縫隙漸漸擴大。越來越頻繁的厭惡自己後，內心裏的兩個自我界限分明地分裂開來。一邊是暗，一邊是光，忽明忽暗的世界讓人格外疲憊。

　　快點結束。

　　雪緒甩開了關真宴的手。

　　男生雖早已預料到她不會再乖乖配合，但苦於還未想出對策。遊戲馬上結束，男生心急如焚，但越急越想不出辦法。聽到女生冷靜的聲音時，腦子裏瞬間“叮”地一下，接下來關真宴的身體反應第一次比大腦快，等他意識到時，手已經放在雪緒的肩上。

　　“當然不……”

　　當然不是他女朋友，我們沒有一點關係。

　　想要做出這樣的結論，然後抽身離開。這些幼稚的戀愛遊戲雪緒實在不想參與。但從小到大命運不斷出現變故的她，似乎忘記了早已洞悉平穩隻是一時。

　　先是有一團陰影迅速逼近過來，覆蓋住視線，感覺到空氣裏傳來的危險訊號時條件反射地往後退，肩膀卻在此時被抓住，身體由此受到鉗製，失去了繼續遠離的機會。

　　嘴唇被什麽堵住，柔軟濕潤的觸覺，心間好像下起了雨，雨滴不斷跌在心壁，回響起一陣陣稀裏嘩啦的雜音，那些被雨水擊中的部位，變得軟軟的、濕嗒嗒的。

　　雪緒覺得自己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直，眼前起了白茫茫的濃霧，等到濃霧漸漸退去時，她看到了一麵清澈的湖，然後從清澈的水麵上，看到了自己瞪大了眼睛表情呆滯的倒影。

　　湖是關真宴的眼。柔軟濕潤的是關真宴的唇。

　　流氓。意識到這一點時，她知道自己應該一把推開他，再狠狠地給上兩巴掌和一腳。但手腳卻遲遲聽不到指令，身體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綁架了。

　　她剛剛說到哪裏，已經解釋清楚了嗎？

　　很努力回想，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隻聽到不知道是誰的。

　　越來越大聲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