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海水淹沒島嶼

02

　　遠景中學雖然是私立學校，但私立卻具備公立所缺乏的更多優勢，擁有著豪情壯誌的校長並不死板，反而年輕時常年呆在國外的緣故，思想進步開放，提倡高中生比大學生更應該多方麵房展，因為找到興趣的年齡越輕，未來為止奮鬥的時間便愈長。

　　所以，遠景中學是矢野所有學校中，成立的社團種類最多，課外活動最豐富的。在這樣的氛圍裏，參加社團的學生人數達到總人數的百分之六十以上。

　　周一下午的最後兩節課是社團活動時間。雪緒入學以來沒有參加過任何社團。進校之初，也有不少人來拉過雪緒進社團，都被她一一拒絕。所以，在大家熱情洋溢的忙碌中，雪緒可以悠閑地泡在圖書館裏。

　　淩音沒有跟來是因為她去了網球社，當初是和席菡一起加入的，原以為決裂後羸弱的淩音會避開麵對席菡的場合，出乎雪緒意料，淩音還是去了。而她不知道的是，反倒席菡沒有出現。

　　除了球場，圖書館是第二個能聚集人的地方。不喜歡人多的雪緒卻常常來這裏，因為安靜。找到一本喜歡的書，獨自坐在安靜的角落裏閱讀，耳畔傳來的竊竊私語也在午後的暖色光暈裏泡著，失去了聲音的重量，變得輕飄飄。胳膊觸碰到桌麵，一小片冰涼在女生的皮膚表層蔓延，像被雨水淋濕的感覺。

　　雪緒喜歡聽那些翻開書頁的聲音，以及筆尖記錄摘抄時的聲音。是簡單到單調的沙沙聲，卻在流經耳畔後激起一層層細膩的泡泡。而那些被講述的心情和故事，好像時間的紋理，清晰地浮在半空。生老病死，喜怒哀樂，無一例外全部提及。在我們感歎生命短暫狹窄時，閱讀卻為我們打開了一頁窗，往視線裏盛住一片明亮的光景。

　　博爾赫斯說過：天堂就是一座圖書館的樣子。

　　然而這天，天堂有怪獸闖入。

　　起初是個身材加大號的女生旋風一般刮進圖書館，喘著粗氣問身邊的同伴“人呢？你確定他還在這裏？”同伴非常肯定地回答：“肯定沒出去，給你打電話後我一直守在門口盯著”，然後兩人又旋風一般刮進了借書區，兩人引起很大的動靜，人們紛紛側目。

　　接著雪緒自己又感到一絲詭異的氣息。女生雖然表情冷淡，卻非常敏感，周圍稍稍有什麽動靜，皮膚和毛孔立刻傳來危險的信號。一直覺得不自在，憑著直覺，女生抓住時機回頭，果然立刻將坐在另一個角落裏的偷窺者逮了個正常。在女生的探視中，對方心虛地迅速將頭埋進了立起來的書下。以為就此安穩，沒想到見雪緒的表情裏沒有氣憤，男生竟然在一會兒之後拿著書走了過來。

　　兩人麵對麵坐著。雪緒直勾勾地盯著男生的臉，幾秒之後確定在記憶裏完全陌生，也就不再搭理，將視線移回到書本裏。男生有些坐立不安，似乎鼓起勇氣過來，卻沒想好接下來怎麽辦。

　　“你好，我是高二C班的XXX……常常在圖書館見到你……”

　　雪緒停下筆，蓋好水筆蓋。

　　“你好像很喜歡這個靠窗的角落，總是一個人，看起來很乖巧文靜，我……”

　　將筆記本也闔上，連筆一起放進了書包裏。

　　“誒，你叫雪緒？”似乎瞥到了借書卡上的名字，男生頓時更加熱情，“名字和人一樣溫柔啊！”

　　雪緒繼續麵無表情地收拾物品。

　　“那個……能不能告訴我的電話或者網上的聯係方式也可以……”

　　已經迅速離開閱讀區的女生，閃身進了借書區，男生呼叫“雪緒”的聲音淡化在耳邊，左拐右拐，終於將喧囂隔絕在了外麵。連續被打擾，雪緒不快地皺了皺眉。

　　既然已經進來，就順便再借兩本書回去。正好最近也要準備自然科學的研究課題，於是雪緒去了專業項目區，相比文學區，這裏人很少，書架靠著牆一字排開，也因為借閱的次數偏少，整體看起來很幹淨整齊。

　　沿著書架邊走邊快速瀏覽，第三層偏高，為了不錯過好書，雪緒微微踮起腳尖，伸出纖細的手指，沿著排列的書脊一一劃過。雪緒喜歡這樣的觸感，像灰色的鴿背意外接觸到藍天。

　　“在哪裏在哪裏……”

　　聽到有動靜朝著這邊過來，雪緒探頭去觀望，腳下的步子和手指卻並沒有停下，還沒看清楚狀況，指尖卻忽然傳來一陣變異的觸感，不是從書脊上劃過時偏硬的質感，有些軟軟的，好奇地又戳了幾下，還有些涼涼的感覺。

　　是什麽東西？

　　雪緒轉回頭，發現自己正站在書架的缺口處，麵前的男生正像一條掛起來的魷魚幹緊緊貼在牆壁上……而自己的食指，還保持著戳在男生鼻尖上的狀態。

　　似乎沒料到此時會有人過來借書，男生有些尷尬自己的處境，卻又進出不得。愕然地垂下眼睛盯著女生的手指，再將視線停頓在女生的臉上。兩人就這樣以奇怪的姿勢麵麵相覷。

　　隔得太近，放大的五官呈現在雪緒的視線裏，有熟悉的感覺，大腦迅速將對方的臉部快速分解運算，然後女生遲疑地開口：“……關真宴？”

　　沒時間回答。

　　下一秒，男生迅速抓住了女生還未移開的手臂。

　　雪緒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整個人跌入了他的懷抱。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