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海水淹沒島嶼

09

　　翌日，看到兩個女生同時負傷，其他人沒有太好奇，礙於平日裏淩音和紀尤佳的關係，也有人詢問。“我也不太清楚呢。”紀尤佳說完，用同情的眼光看過來，不解、困惑、擔憂的麵具下，雪緒看到玩味和挑釁，厭惡像潮汐，渾濁、無聲、洶湧而來。最終還是忍住。

　　關真宴進教室後倒是很驚訝。

　　“誒，你們打架了？”

　　雪緒不想搭理他，注意到淩音僵直的脊背，聯想起那封還在自己書包裏的信件。

　　“為什麽打架？”又問了一遍。

　　“不知道。”雪緒不耐煩地回答。

　　為什麽。雪緒真的不知道，但也沒有進行詢問。她並不喜歡深究，覺得隻會將簡單的問題複雜化。討厭一個人，欺負一個人，往往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多原因。

　　人性本善的對立麵是人性本惡，這個論題雖然至今沒有得到確切的解答，但雪緒深信，每個人的內心都有陰暗的種子，隨著年齡的增長，種子也隨之生長，陰暗的角落由點及麵不斷擴大，吞噬著光明的領地，然後開出“自私”、“貪婪”、“嫉妒”的花朵，慫恿人為了痛快而行動，於是有了傷害和被傷害。

　　雪緒自己有過深刻的體會，所以不需要更多的證明。

　　至少昨天傍晚，雪緒回公區收拾落下的清掃工具時，看到紀尤佳挽著關真宴的手臂從對麵的走廊往學校大門的方向走。女生一臉溫柔，似乎一刻鍾前出現在五樓舊畫室的那個紀尤佳是雪緒虛構出來的人物。

　　明明做了傷害人的事，卻在轉身以後心安理得的繼續微笑，不考慮自己的舉動是否在不經意間改變了別人的性格甚至一段人生。

　　不顧別人的死活，隻求自己痛快。

　　當年為了遺產將兩姐妹送進孤兒院的親戚們也是如此，偶爾雪緒還能在電視裏看到一些熟悉的麵孔，沒有人知道那些光鮮的表象之下，暗藏著怎樣的肮髒不堪。根本沒人關心，沒人控訴，甚至連本人也會慢慢忘記。

　　起初女生會憤慨地在電視前捏緊拳頭，漸漸也就無所謂了，人情冷暖，權貴利益，這些並不是虛無的詞語，是比“真善美”更容易找到實體化的存在。

　　為了不被隨意的宰割欺淩，除了變得強大，沒有別的辦法。

　　才沒有人會去擔心躲在黑暗裏哭泣的人。

　　“以後，不要再被欺負。”

　　這句話是對淩音說的，也是對雪緒自己說的。

　　化學課上同桌之間進行自由討論的時間，雪緒知道並不需要什麽討論，無論什麽問題，關真宴都能輕鬆的解答，到了抽問環節，隻要關真宴站起來就好了。就算點到的是雪緒，兩人平日也並無什麽交情，但仗著同桌的關係，隻要不睡覺，男生也會小聲地通報答案。和頭腦超好的男生同桌，這算是一項福利。

　　大家討論熱烈的時間，雪緒和關真宴卻一句話也不說。女生獨立進行著解答，而男生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眼看又要睡過去。

　　“真宴也要討論哦！”化學老師不知何時走到了他們的座位麵前，點點桌子，臉上的表情卻是溫和的微笑著。

　　男生立即聽話地睜開了眼睛。雖然常常在課堂上睡覺，但隻要老師發話，他每次都配合得極好。“不能仗著好頭腦就傲慢”，這是從小被爸爸灌輸的教育。也正是靠著在老師麵前謙遜聽話的態度，才在無論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後，依舊得到“絕對是難得的好學生”的評價。

　　不過並不想討論什麽課題。

　　“為什麽打架？”

　　又來。雪緒懶得再回了。

　　“說話說話，不然又把老師吸引過來了。”關真宴瞅了一眼老師離開的背影。

　　“男生太八卦完全沒有魅力。”一貫冷冷的口氣。

　　“不是八卦，是關心。”男生狡辯。

　　“明明就是八卦。”不太熟，沒到關心的地步。

　　“是關心。”

　　“是八卦。”

　　“是關心。”

　　“是八卦。”

　　“是關心。”

　　“是八卦。”

　　“是關心。”

　　“是八卦。”

　　“是八卦。”

　　“是關心……誒？”

　　雪緒中了圈套，懊惱地瞪著得逞後笑出聲的關真宴。日光之下，男生的笑容很淺，也許因為隻是單純的惡作劇，自然的過濾掉了平日的輕浮和臉皮厚，在雪緒眼裏，此時的關真宴看起來很溫柔很隨和。

　　這時隔壁桌的人拉拉雪緒的衣袖，是傳遞過來的紙條，上麵寫著“給真宴”。沿著軌跡看過去，紀尤佳正微笑地看著她。真是個複雜的人。雪緒不想再和她沾上什麽關係，即使隻是傳紙條。

　　見雪緒轉回頭，隔壁桌的人隻好換了路線，將紙條傳到了雪緒的後桌，再由此遞給關真宴。男生看了紙條，提筆寫了答複，又按原路將紙條傳了回去。

　　“舉手之勞而已，真小氣。”被誤以為是在生剛才的氣。

　　“紀尤佳有什麽好？”雪緒不動聲色地問。

　　“誒？”

　　“她有什麽好？”

　　“沒聽說過相關的評價嗎？溫柔、善良、細心、有能力之類的。”

　　“不是問傳言的評價，是問你怎麽看。”

　　“嗯，身材很好，臉蛋也算漂亮。”

　　“膚淺。”頭腦再好，也是情商為零的笨蛋。

　　“男生在這方麵本來就很膚淺嘛，你們女生也一樣啊，對人還不是看臉下定義。”

　　“我不是。”

　　的確，近距離呆在自己身邊這麽久，雪緒真的沒有對自己溫柔過，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之道。這一點，關真宴真沒辦法反駁。

　　“就因為身材好，臉漂亮，所以交往？”簡單得不像人類，更接近於擇偶單純的動物。

　　“我們沒交往啊。”

　　“不是緋聞女友嗎？”

　　“就是說，緋聞，是緋聞啊。”

　　真的沒交往？那為什麽在你沒吃午餐時給你帶食物，放學時一起挽著手臂回家，這些親昵的動作又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難道是早看透了她兩麵的性格，知道是不可交往的對象？

　　男生困惑地想了想，終於有了答案：“因為她沒表白。”

　　“……”

　　“嗯，我也有點奇怪，不過一直沒表白。”

　　“難道你以前的女友都是向你表白了就交往？”

　　“怎麽說，我隻是不喜歡做破壞別人期待的事。”

　　比雪衣還要純真和無辜的眼神絕對是裝出來的，厚臉皮。

　　雪緒在想用什麽語句才能打擊到他，下課鈴卻打響了起來。竟然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半節課。

　　“真宴，去小超市啊！”那邊有男生叫住關真宴。

　　“對哦，昨天進了五個三分球，答應要請客的！”一些女生也跟著起哄。

　　“男人說話，女人閉嘴。”有調皮的男生假裝嚴肅。

　　“羅盛，去死啦你。”

　　“好啦，給你們帶回來就是了。”關真宴笑著安撫生氣的女生。

　　然後雪緒看著他在男生們的簇擁下，隨著推推搡搡的一群人出了教室。

　　不止吸引女生的注意，在男生們的世界裏，也是人緣超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