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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處女峰

  甘海子這個地方,據說海拔有3050米高,旅行車裏的不少人開始發生高原反應,心跳加速,呼吸變得有些不暢,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憋悶得慌。

  女人的高原反應似乎要比男人小一些。像我就根本沒什麽反應,越是海拔高的地方,越是想大聲說笑,坐在車裏要是沒有笑聲,那才叫憋悶得慌。

  車子在甘海子停下來,讓我們欣賞雪山。雪山就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仿佛一抬腳就可以走上去。雪山的美麗,隻有“女神”這樣的詞才能配得上她。山峰上是晶瑩的冰,不要說是人了,連飛鳥都很少能夠抵達那最高峰。據說雲南還存在著從未有人上去過的“處女峰”,一旦有人接近,就將受到女神的懲罰。

  雪山旁的公路,蜿蜓著一直伸向遠方。車輛極少,偶爾過來一輛旅行車,車後掛著醒目的招牌,上寫道:“跟我遊麗江”。我們剛剛離開麗江,要到另一個地方去,頭上還戴著麗江買的“海盜帽”,它配我長長的頭發,別有一種美麗風情。

  雪山,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冷豔嗎?

  千百年來,真的有許多試圖接近她的人,被她收去了性命,深埋在厚厚的雪裏嗎?

  有一天,他們還會複活嗎?

  我不知道他們所說的處女峰到底在哪裏,但望著甘海子近在咫尺的雪峰,每個人都會有接近她的欲望。“神秘”就是有一枚細細的銀製小鉤,不知從什麽地方甩過來,勾住你的心,使你情不自禁想要接近她,進入她,為她廢寢忘食。

  站在雪山腳下,身心變得別特別輕盈,人也變得異常渺小,仿佛被雪山女神縮小了比例,不再是原來那個身材勻稱長發飄飄的女人了。

  風很大,我們回到車上。車子繼續向前開,我在想剛才在雪山拍的照片,如果好我會拿它來做新書封麵,讓美麗的雪山與我的作品一起留存下來。希望它能傳世,就像千年不變的雪山。

  柴河鎮

  我們一整天都在路上,浩浩蕩蕩一個吉普車隊,踏著泥濘的山路進入原始森林。

  天已經開始放晴了,但路麵上依舊積滿了水。接連幾天的暴雨,使通往柴河原始森林的土路變得泥濘不堪。車子開在路上,不時地濺起連泥帶水的“水花”。有時候,水花從車的正麵噴濺上來,就像有人用一塊土黃色的抹布,將吉普車兜頭蓋臉地蒙起來。

  到紮蘭屯這幾日,天氣情況異常惡劣,原計劃到南木鄂倫春民族鄉采風以及到雅魯河飄流,這些活運動都無法正常進行,到成吉思汗鎮的那天下午,天才開始放晴。站在金長城前空曠的公路上,望著逐漸晴朗起來的天空,心中充滿莫名的感動。

  吉普車在軟泥的道路上艱難前行,我們被晃動得胃裏的食物直往上泛,但遊興依然很高,路邊茂密的森林吸引了我們的視線,那是大片的、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它們黑森森地茂盛著,古來如此。從資料上看,從1946年到1955年,柴河地區基本無人定居,為鄂倫春、鄂溫克族獵民的狩獵區,1956年籌建柴河經營局,人煙逐漸開始稠密,柴河鎮先後是柴河經營管理局、柴河工委、柴河地區管理委員會所在地,1984年9月27日建立柴河鎮,到2002年末,全鎮總人口為7998人。

  柴河鎮的夜晚寧靜、幽深,天比別的地方要黑得更徹底,那一夜,滿天的星鬥把我給迷住了。星星多得數不清,一直蔓延到天際邊緣。星星就在頭頂離我們很近的地方,伸手即可觸摸到。四周的空氣像無邊的海綿,吸吮著汁液一般的黑暗,隻有像柴河鎮那樣黑暗的天空,才能襯托出星星如銀器一般的明亮光澤。

  在星空下,我旋轉自己的身體,牛仔褲在黑暗中發出沙沙的磨擦聲,隨後我聽到來自天外的奇異聲響,那是天使的歌聲,是重重疊疊的合聲,是金屬與金屬輕輕碰撞後發出的“叮”的一聲響。那是奇異的自然界的演奏,星空後麵,仿佛隱藏著一個巨大的、肉眼看不見的舞台,隻有在寂靜無聲的柴河鎮,才能偷聽到星星與星星的對話。

  柴河鎮的白天與夜晚,分別屬於勇猛的吉普車和柔美的星空,這兩樣東西就像男人和女人那樣,對比強烈。

  狂野之藍

  如果你不小心惹上一種藍,那麽你就如同打翻了一瓶藍墨水,撲天蓋地的藍呀,讓你逃不掉也躲不開,它們染上你的手指、臉盆、桶、洗衣機、陽台的牆壁還有衣架,什麽東西碰過它,顏色就變了。

  在昆明旅行的時候,導遊曾經好心地告訴我們一個小竅門,他說如果你們買了蠟染的衣服,掉色的話可以拿鹽水煮,一煮就不掉色了。有了這句話做底,膽子就大起來。我在貴州曾經買過蠟染的裙子,很漂亮的長裙,還穿著它上過電視,帶著藏銀的大手鐲穿著土布的裙子,看上去就像一個少數民族女郎。

  在雲南,才知道真正的“少數民族”可能並不喜歡這個紮眼的字眼兒,但在我們眼裏那是漂亮、狂野的代名詞,我喜歡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少數民族女子。

  再接著回到我那狂野的藍上。我發現我這輩子是跟藍幹上了,上回去貴州,我寫了一本《魔鬼藍》,這一回來雲南,又要來一回《狂野之藍》了。

  我是在大理古街上一眼看上那件蠟染短裙的,它既像一件大的T恤,又可以當一件隻到大腿根的超短裙穿,主色調是深藍,上麵還有一些奇怪的花紋,兩邊高高地開著叉。對於性感迷人的衣服,我一向是愛到骨頭裏的。看到就想買,占有欲極強。

  我占有了那件蠟染,把它放在皮箱最深處。我想,回到家不管掉色不掉色,先洗上一回再說。然後,蠟染就跟我坐飛機回到北京。泡進盆裏,觀察了一小會兒,發現蠟染的東西雖是有些脫色,但似乎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麽可怕。

  棕紅色的滾邊開始退色,白瓷盆裏的水逐漸變混,像把雲南的紅土溶進水裏,紅土不見了,水變成了紅土的顏色。我放心地回到書房裏去寫小說。要知道,我花很多的時間在寫小說上麵,並且我的長篇小說(如《冷唇》)每一本都有不錯的成績,被人說成是出版界的“女超人”,這就更加增添了寫作的樂趣。

  這會兒,“女超人”正蹲在白瓷盆邊,觀看蠟染如何退色。

  要說厲害的退色,絕不是“嘩啦”一下就來的。一開始,退色的情況並不怎麽嚴重,隻是在淡紅色的漿水裏,出現了些許的藍。用手抓一抓,抖一抖,藍色逐漸濃起來。

  我想起導遊的話來,我決定用鹽煮。

  找了一個很大的臉盆,紅邊、白底,裏麵畫的是一條正在跳龍門的鯉魚。我放了半盆開水,三大勺鹽,點起火來,煮吧煮吧。忽然怕不鹹,還把手指伸進臉盆,沾一點來嚐嚐。

  衣服煮好了。拎出來,放到冷水龍頭底下來衝。嘩啦啦的水聲就像唱歌一樣,我以為,一切OK了,再不會出什麽亂子了。

  結果與我想象的正好相反,嘩啦啦的藍色顏料不知從什麽地方跑出來,那簡直是奔湧而出啊,那狂野的藍,就像活了似的,它撲向我的手、我的臉、我的腳,它染藍了我腿上的白牛仔褲和漂亮的淺色涼鞋,把我浴室的地板也變得藍汪汪的。我好像打開了一個藍色的塞子,全天下的藍,都奔跑著向我撲過來。

  我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隻有一遍遍地衝洗它。

  終於,倦了,累了,我決定結束這場搏鬥,擰幹它,把它晾到陽台上去。小風輕輕吹著,看著我的“狂野之藍”很乖地在陽台上招著小手,我樂了,心想,這下你可老實了吧。

  第二天一早,我才知道“狂野之藍”的厲害,它把我的400塊的白襯衫染藍了,居然還有臉在風中跳舞呢。

  媽達咪

  “媽達咪——”“媽達咪——”

  我在雲南旅行,聽到情歌中最多的就是這三個字。那些歌都是無伴奏的對唱情歌,通常在旅行車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張開嘴很自然地就唱起來了。

  歌詞簡樸而又優美,歌中把女人比作月亮,男人比作星星,而且星星總是追隨著月亮,“我是星星總相隨”,在那些歌中我準確地捕捉到這樣一句歌詞。

  把女性比作月亮,男性作為星星“總相隨”,由此可見在當地女性的地位。摩梭人依舊保留著傳統的母係社會,家中祖母說了算,女性地位之高,從情歌的歌詞中就表現出來。

  雲南人實在喜歡唱歌。我們在貴州旅行,一路上司機放的都是鄧麗君老掉牙的歌曲,一遍又一遍。在雲南卻沒有人放磁帶,一路上都是導遊在唱歌。其中卓瑪與小顏對唱的那首“媽達咪”給人的印象最為深刻,我問小顏,“媽達咪”是什麽意思,小顏說有時候表示是情人,有時候又不是。

  我在三毛的書中看到過“媽咪達”這個詞,據她講好像是小媽媽的意思。那本的書內容已經記不清了,惟一留下印象的就是“媽咪達”這個詞。雲南的“媽達咪”與玻利維亞的“媽咪達”,到底是不是一個意思呢?想了又想,總覺得它們有點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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