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信看到。對你們的種種不幸深感歉疚自責。過去我確有許多不到之處,雖然我本意一直希望你們能生活得好一些,但是許多自私和任性的言行確實也傷害過你們的感情。唯求你和言真海涵!為了彌補過錯,改善困局,希望你能讓我和言真見麵,我要當麵請求他的寬恕。
--我信上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言真還沒有準備好,他現在不會同意和你見麵。請你不要再提這個問題。
--這怎麽行?他都結婚生子了,我們早應該直接對話,這才能消除誤解,解開他的心結。希望你首先不要有顧慮。對過去的一切,我絕對不會多說什麽,絕對不會損傷你作為母親在他心目中的既定形象。
--笑話!我的形象你想損傷也損傷不了。言真和我共用著一顆心,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別以為我怕你才阻止你們見麵。我和以前不同了,我早就勸說他和你相認,但是他說要為家族整體考慮,態度非常堅決。他身體還弱,目前我不能強迫他。
--太好了,感謝你有這種認識。請相信我,我一定會以我的真誠打動他,哪怕隻見一麵,你也可以在場。我隻求一點,希望能當麵向他致歉,求得他的諒解。哪怕他痛打我一頓也可以。至於今後要不要接觸、怎麽接觸,可以和他再協商。
--我剛才打過電話給他。他說不行,至少現在還沒到見麵的時候。希望你不要逼他。
--那麽,請把他的手機號碼告訴我一下,我給他發個短信總可以吧?
--對不起,沒有他同意,我不能給你號碼。
--他為什麽會不同意?
--怕你會糾纏他吧?或者也可能是怕自已經受不起感情衝擊?他到底還是不了解你。
--事實是,你我之間反複糾纏,反而誤解不斷,矛盾加劇,彼此都萬分痛苦。我保證不會多給他打電話。或者,你先給我號碼,什麽時候要打給他了,我會事先問你。
--請不要為難我了。他現在成熟了,他要考慮很多方麵,小玉的想法,和她家族的想法,也可能他也會擔心我有想法。以前我對他說過,永遠不要認你。還是等我慢慢再做做他工作吧。別忘了,他心肌炎還不算徹底好了,這時候刺激他,會有什麽結果?
--那麽,你信上說要把錢和東西還給我,是什麽意思?言真知道嗎?是他的意思?我做夢也沒有過這個意思,你是在諷刺我給得不夠多嗎?
--我敢諷刺你?你給得夠不夠,你自己應該心裏有數!老實告訴你,言真早就不許我跟你來往,不許我要你的嗟來之食!所以我現在決心徹底給你解放,徹底了斷,就是這個意思,難道不是你盼望的嗎?
--我盼望這個,盼望了二十多年!如果我不是真心肯給,二十多年,你嗟得到什麽?至今還是把自己的臆想強加給我!而且,言真十八歲之際,我是說過依法可以不給,但我仍然主動要給,實際上也一直給到他大學畢業,這也是你嗟來的?
--就算不是嗟來的,你手拍心口想一想,你敢說你都是真心誠意給的?言真從小到大的教育費、醫療費,我要是不嗟,你也給過嗎?
--怎麽沒給?當初講好的,我給的費用比正常的高,就包含這些開支。而且,言真生病和讀書時,我沒有額外給過錢嗎?重要時日和節假日,我哪一次少給過你?人要正常相處,起碼要講一點良心!
--對,我就是不講良心,世界上隻有你這個當老子的講良心,好了吧?但是你口口聲聲身體不好,心理有病,要求安靜,現在我給你安靜,徹底離開也不對嗎?
--這種話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可聲明,我從來沒有要求你,更不可能要求言真永遠離開,隻希望大家理性相處,少吵鬧。我的確疾病纏身,需要安靜,這有什麽錯?
--你從來沒有錯,錯的永遠是我,好了吧?
--不行,我還是希望你把言真的手機號給我。再這樣下去實在是太不正常了。我必須和他直接見麵或者通話。我作為他盡到了撫養職責的父親,有這個知情權,你無權剝奪我的合法權利!
--呸!我從來沒有剝奪你權利,我也剝奪不了。我就是剝奪了,你準備怎麽樣?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從中作梗。否則,我不相信他會絕情到這種地步。
--好,我不打壩“1”!我明天就把他拖到你單位去見麵!不信我赤腳的還怕你穿鞋的!
--又來這套了,你真的以為威脅就能解決問題?
--是你先威脅我!
--我怕你還來不及,還敢威脅你?我要個兒子的電話號碼也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原因我說過了。現在不行,以後再說。要不是看在兒子麵上,我現在就衝到你單位去!
呼吸在戰栗,雙手在發抖。不,是整個身子都在發抖,胃部和後背都跟著痙攣起來,景予飛感到坐著都無法呼吸了。他不得不站起來在屋裏徘徊,身子卻顫抖得更厲害了,以至佝僂著肩背無法站直。眼前則一陣陣昏黑,紛紛亂亂地迸發著塵埃般密集的金花。
“1”方言,意指故意刁難。
他趕緊又趴伏在桌子上,閉著眼使勁喘息著,暫時停止了回信。腦海中則依然風起雲湧,翻滾著滔天心潮。
要不我真就豁出去算了!
心裏想著,手上又哆哆嗦嗦地撳出一行字:你來!我現在就在單位恭候你!
可是就在按發送鍵的一瞬間,他又停止了動作:冷靜點,冷靜點,小不忍則亂大謀,景予飛你千萬別賭氣!這個人你終究是狠不過她的。而且我的身體……景予飛,你可千萬別倒下啊--他趕緊放下手機,轉到抽屜前,抖抖地摸索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安定吞下去。重新坐定在椅子上,緊緊地閉上眼睛,這才覺得屋子不那麽晃悠了。
手機上卻嘀的一響,許小彗又發來一條短信:
怎麽不回話了?
熱血又一次呼呼作響地躥上腦門,景予飛霍地又站直起來,咬緊牙關,快速重寫了一條,毫不遲疑地發了過去:
不管你要怎麽做,立刻把言真的手機號給我!
猶覺不解恨,不等許小彗回複,他嚓嚓嚓嚓,瘋狂地按著重複鍵,把同樣內容的信息,一遍又一遍,連珠炮般發向許小彗。
好一陣異樣的沉默之後,他收到三個字:
你瘋啦?
他嗵的一拳,砸得桌上的茶杯蓋喀喇亂響。哈哈,他熱血賁張地大笑了一聲:我就瘋一回給你看看--嚓嚓嚓嚓,一口氣又是一頓狂按,把那條信息至少又重複了十多遍……
五分鍾後,沒有回音。
十分鍾後,還是沒有回音。
他試探著撥通了許小彗的手機,回答他的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